死亡的血腥气味
一瞬间,全军寂静了下来。紧接着呐喊声此起彼伏,震耳欲聋:
“誓死效命主公!”
“铲除信长这个人间恶魔!”
“为了后代的荣华富贵,胜败在此一举!”
听到光秀讨伐信长的号令,士兵们激动得流下了眼泪。多年来,他们每个人心中都隐藏了诸多的积怨。今天过后,大家再也不是奴隶,再也不是牲口,再也不是杀人的机器。他们是人,他们要做个堂堂正正,顶天立地的人!
明智军团士气高昂,万众一心。渡江后一路浩荡向东杀去,直奔京都城内本能寺。
渔夫鹈兵卫亲眼目睹了明智家渡河的场面,他当天夜间正在桂川打鱼,作为明日的午餐献给本能寺内信长一行。
信长要求食物必须绝对新鲜,鹈兵卫连夜将新打的鲇鱼送到本能寺中,同时和厨师讲了自己刚才亲眼所见的大军渡河情形。
“算了吧,现在京都郊外怎么会有大部队出现呢?喂,你不会是睡过头了吧?”厨师笑着打趣道。
“我要是睡过头了能打来这么大的鲇鱼吗?!”鹈兵卫不服气地反驳道。
“哈哈,要不是睡过头就准是看花眼咯!”厨师依然嘻嘻哈哈。
“总之小心起见,你还是把这件事告诉殿下一声吧。”鹈兵卫坚持自己没有看花眼。
鹈兵卫认为此事非同寻常:大军渡河时,他甚至感觉自己已经闻到了死亡的血腥气味。
但厨师并没有理会鹈兵卫好心的忠告。信长白天又是举行茶会,又是接待来客,直到凌晨方才入睡。要是打扰了他的休息,搞不好就是死罪啊!
假设此时厨师听从鹈兵卫忠告,将大军渡河的消息转达给信长的话,历史很可能会再一次被改写。但假设是假设,事实终究是事实。幸运女神此前曾多次关照信长,这次却无情地抛弃了他。
正当信长在客殿寝室中熟睡之时,明智大军已将本能寺围了个水泄不通。
六月一日,信长将自己多年来珍藏的茶具九十九茄子、珠光小茄子、万岁大海、高丽茶碗、堆朱泷台、千鸟香炉、珠德浅茅茶杓、相良高丽火筋、宗及炭斗等三十八种名具从安土城运到京都,得意洋洋地向众人炫耀了一番。在座四十一人中,除了京城城内富家、豪门、高僧、朝廷命官之外,就连博多巨贾鸟井宗叱(室)、神谷宗湛也千里迢迢赶来捧场。
盛大的茶会一直持续了将近九个小时。茶会结束后,长子信忠又从妙觉寺前来探望信长,当着信忠的面,信长说起许多自己年轻时候的往事,父子二人聊了许久许久。
信长今天情绪特别好,无论对近侍还是随从们,他都是一副和颜悦色的神情,目光中充满了慈爱。
他老了,随着时光流逝,昔日不可一世的一代枭雄正在逐渐改变。为实现一统天下的野心欲望,他已记不得自己这些年来究竟承担了多少恶名。和所有老人一样,信长现在最期盼的是能早日享受儿孙满堂的天伦之乐。
发现父亲神色疲惫不堪,信忠曾多次告退想让信长早点休息。但信长执意挽留,直到深夜信忠方才告退返回妙觉寺。
信长熟睡中隐约感觉外面传来阵阵喧哗声,但他太疲劳,实在没有力气起来看个究竟。
喧哗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嘈杂,信长迷迷糊糊地睁开双眼。直到此时他依然对自己危险的处境浑然不晓,以为充其量不过是僧人打架而已。
突然,随着一声炮响,马蹄声越来越近。信长终于认识到事态严峻,他奋力从床上坐了起来:
“有人吗?”信长呼唤近侍。
“卑职在。”森兰丸压低声音回答道。
“怎么回事呀?”
“属下已派人前去察看,殿下莫要担忧。”
“都内这个时候没有这么多人马呀。”信长紧皱双眉,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派出察看形势的人终于回来了:
“启禀殿下,是明智将军发动叛乱,率军包围了本能寺。”
“什么?光秀造反……”信长惊呆了,脸上一副不可思议的神情。
信长自认骁将中他对光秀的评价甚至在秀吉之上,从来没有想过他竟然会造反。
铁炮发射声、呐喊声、马蹄声已是近在咫尺。
“光秀……这个金柑头大傻瓜!”
信长很快从茫然中清醒了过来,对事态做出了正确的分析:
明智军总兵力超过一万三千人,本能寺自己近侍随从加在一起也不过七十余人,就算加上信忠和都内的直属兵马,己方兵力最多也不会超过两千人。
光秀敢造反,事先一定做好了各项准备,织田家中宿将此时正在各国前线作战,无论如何也无法立即赶回来应急。
“光秀这个大呆瓜!可怜我这些年白疼他了!”
直到此时,信长也没有想到过自己的不是,反而一个劲儿地埋怨光秀良心喂了狗。
信长一直对光秀评价很高,认为他是织田家中不可多得的文武双全型人才。至于和自己性格不合,在信长看来又是另一回事情了。
不管光秀是个多么无趣,多么可恶的呆瓜,也绝不影响信长对他的公正评价。信长一直将私情喜好和能力评价分得一清二楚,他自认公私分明的做事方法拥有绝对的合理性,光秀等人一定会理解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