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剎那间,我觉得刺眼。云层很高,视野很广。
我晃着自己的脚。
很想左右滚转。
我感受到了动弹不得的不自由、不自在,以及不可思议。
我想飞。我想离开。
现在!马上!
再也不觉得刺眼,跟平常的天空比起来,完全不刺眼。因为即使天气晴朗,地面附近也都是混浊的。行进到这里的光,就像是被打得七荤八素的拳击手,虽然举起胜利的手势,却一点气势也没有。
我听见开门的声音,于是转过头去。
一个头上绑着绷带的少年站在那里,表情有些茫然。他来回看了看四周,最后把视线移到我这边,直直看着。护士站在他背后的窗户内侧,用担心的表情看护着少年。
少年移开视线,盯着地上,或许是在看自己的脚,接着,他开始低着头慢慢走路。那种表情像是发现,左右交替着迈开双脚走路是一件很稀奇的事,他一步一步地确认自己的步伐,来到长椅旁边,微微抬头,把视线移到我这边。
他看看我的脸,然后又垂下视线,看着长椅,一句话也没说。我想他应该是想问可以坐在这里吗?不过,搞不好他不会说话。
我默默挪到长椅另一侧,空出位子让他坐。他瞇细了眼睛,慌慌张张地环顾四周,最后抬头望着天空,接着,他再度看了我一眼,然后在长椅上坐下。坐下之后,他没有看我,而是一直抬头注视着天空。
他还很年轻,白色脸颊跟下巴的形状看起来很稚嫩,头发隐藏在绷带之下,几乎完全看不见。没有肌肉的纤细手腕、可清楚见到骨头形状的手指。他的手如今搁在膝盖上,像是想要握住不存在于这世上的东西。
我也抬头看着天空,云端之上有小小的黑点,听不见声音,应该飞得很高。是飞机,有三架。不是民航机,飞行时能够靠得那么近的,应该只有轰炸机吧!
我看向旁边,确认少年的视线,他似乎也在看着天上的飞机。
「有几架?」我问道。
「三架。」少年立刻回答。
我看看他的膝盖,他那只一直到刚才都还像要抓住天空的右手,拇指放在上面,手掌握了起来,像是要抓住不存在于这世上的东西。我知道那个手势。不会错的,那是握操纵杆的手势。
「你驾驶飞机吗?」我问道。
「我不记得了。」他静静地回答,然后转身面向我。
漆黑清澈的眼眸,在那里面有一片天空。好像会让人坠入其中似的。
「你的伤是怎么回事?」
「好像是因为坠机。」他立刻答道。回答非常迅速,跟身体的动作恰好形成对比。
「好像?你在哪里坠机?」
「唔。」少年看着天空,「大概……」
可是,不管我怎么等,他没有再说半个字。
「只受到那种程度的伤,算是很幸运了。」
「是……吗?」
我不太理解幸运这个词汇的意思,却在不了解的情况下使用。对于无法改变的过往,想怀着好意去认识它的时候,就要使用这个咒文。这跟小孩受伤时,大人常挂在嘴边的「痛痛飞走了」是同义词。
「妳是从哪里掉下来的?」他再度把视线移到我身上。
「不,我不是坠机,我没有坠机。」
「这样啊……」他点点头。「轻飘飘的,感觉很好,可以获得自由。」
「你是在说坠落的感觉吗?」
「是漂浮的感觉。」少年轻轻举起手。我几乎要以为他真的可以让身体浮起来。
「这么说,你记得自己坠落的情况啰?」
「我梦到的。」
「啊啊,原来如此。」我点点头。「如果是这样的话,大家都有这种经验不是吗?即使没有坠落过,也知道坠落的感觉。」
「为什么呢?」少年歪着头问道。
「我想,当我们出生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
当我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没有看着天空,而是盯着自己的鞋子。总觉得很久很久以前掉下来的某个东西,现在正落在它上面。不知为何,一瞬间有种怀念的错觉。或许,人类原本就是从空中坠落下来的。
也就是所谓的出生。
之所以害怕坠落,是因为不想被生下来吗?
那么,死去的话,就可以上升了吗?
去哪里?
4
隔天,我在顶楼碰到少年,一名护士待在附近看护他。
顶楼四周有比人还高的围墙,上面再张上网子,是一种即使在这里打篮球也没问题的安全设计。说起来,病房的窗户在开到十公分的地方就有一个卡榫挡住。这种设计应该是为了防止病人跳楼。虽然我老是在想,谁会从那么低的地方跳下去啊?不过,对普通的人类而言,这个高度应该足以让他们觉得自己能通往天国了。
要是真那么想死的话,就去爬高压电塔啊!如果连这么一点努力都没有付出,是会被神嫌弃的。
要是有个地方能把人吸进宇宙,大家就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