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稚气的字里行间透着露骨的情感流露,直率的爱情表白,玩笑似的猥亵。一定也写有将来的展望一一结婚,两个人组建的家庭。不久,她变心在书信中投下了阴影,开始响起了不协调的音符。分手的征兆悄悄逼近。书信渐渐稀少了。他责难恋人。但是,她不再写回信。妈妈是否将新恋人的事情告诉了远在德国的内藤了呢?就这样,一场恋情结束了。妈妈遇到了爸爸,变成了我所知道的妈妈。
我在尽情空想的时候,叹了一口气。真实的情形究竟如何呢?我看着面前的书信札,不知所措。如果读了这些书信,就应该能够搞清大致的原委。因为恋人之间的往来书信一定就像是DNA的双重螺旋一样,即使不是唯一的固定模式,那也是读了上句,下句的意义也就自然限定了的。然而,我无论如何也没有勇气解开绳子打开信札。我不能在头脑里有一个叫内藤的活生生的人的情况下去阅读过去年月里他写给妈妈的信。书信是只写给一个人的。我被永远地驱出了它所要公开的世界。
爸爸的公司在城市中心地带。他让我在地铁出口处的一个茶馆里等他下班。这正是秋日气息渐浓的季节。道路上尽是些年轻人。头发染成绿色,鼻子上穿着耳环的男孩子弹着电吉他唱着歌。路边的简易洋式建筑里,都是些时装店、洋货店、金融机构的事务所、音像店、茶馆、唱片店,还有几间艺术品店。招牌和旗子以红、黄色调为主。爸爸和平常一样,以他那沉稳的步伐走在人行道上。总是自鸣得意的举止在妈妈去世后也没有什么改变。
在一家酒店的拐角处拐弯后,从大路进入了一条背街小巷,街道的气氛发生了明显的变化。路灯的照明暗了,年轻人的影子没了。亮着昏暗灯光的店铺几乎都是饭馆和日本料理店。冷清寒酸,感觉就像是妓院街一样。路边有一个树木繁茂的公园,在路灯下几个无家可归者聚在一起喝酒。往里走了一会儿,掀开一家土头土脸的小店门帘。这家小店操作间里只有一个厨师,还有两个穿着飞白花纹衣服的女招待。没有餐桌,在柜台前放有七八把用粗麻绳编织的有靠背的椅子。一个女招待拿来了湿毛巾,从她的言谈和年龄看,大概就是老板娘。
“对阿菜来讲,这里可能太寒酸了,”爸爸一边用湿毛巾擦着手一边说,“可在这里能够从从容容。”
“和妈妈也常来这样的店里喝酒吗?”
“你指什么时候?”
“我生下来之前。”
“那个时候去更高级一点的店啦!这附近就有一个常和你妈妈去的店。以后有机会带你去吧!”
店主人几乎不说话,在柜台里默默地调制菜肴一一葱白和胡萝卜上加了鳕鱼子和辣椒酱的、竹腌小加吉鱼加上山药和酸橘的、铁网烤蘑菇盛在撒了盐的沙锅里又加上银杏和松叶的……这些东西一个一个摆在我们面前。并不是什么精美的料理,但器皿和装摆都很讲究、很漂亮。
“生日送你什么礼物,可是费了琢磨,”用啤酒干杯后,爸爸口齿不清地说道,“服丧中总是有点儿怪,没有爽朗地去选择礼品的心情。这真是有点儿对不住阿朵,今年就让我拿这个作为生日礼物吧!”
爸爸把一个小纸包放在了柜台上。
“什么东西?”
“打开看看嘛!”
打开纸包一看,是一个蓝色天鹅绒的宝石盒。里面是一个绿松石的戒指。
“和你妈妈结婚前作为订婚戒指送给她的。”
“把它给我?”
“不能收下吗?”
“不行啊!这个应该由爸爸拿着……”
“我拿着也没有什么用啊!”一边往自己的杯子里添啤酒,一边说,“低收入的职员时代买的,不是怎么好的东西。只是作为纪念品。”
“那就更不能要了。”
“不,好了。我希望阿栗拿着它。”
爸爸很少有的顽固。
“那么,我就拿上了。”我很客气地说了一句,把戒指戴在了左手的无名指上,“正好嘛!”.
“这不很合适嘛!”
“总是弹钢琴,应该是手指头变粗了才对呀!”
“那么,大概是你妈妈手指头粗吧!”
“谢谢!”
把瓶子里的啤酒倒人我的杯子后,爸爸要上了岁数的女招待上日本酒。然后,就呆呆地看着对面架子上摆着的餐具和酒瓶。
“年轻时候的妈妈一定很漂亮吧!”我把戴着戒指的手举到面前,一边看着,一边漫不经心地问。
“很漂亮,”爸爸老实地回答,“我以前觉得她还会一直漂亮,让我感到了那种可能性。”又突然醒悟似地叹了口气。“用过去时说话,总是令人感伤啊!”
一个新酒壶摆上了柜台。爸爸先给我的酒盅斟上了酒,再给自己的也斟上了。
“和妈妈是怎么认识的?”
“她作为新职员进入了爸爸工作的公司。在和野见山他们办公司前,我是在东京的一家公司工作,这你是知道的吧!”
“听说野见山先生和爸爸围绕妈妈发生了激烈的竞争?”
“那有点儿太夸张了。当然了,情敌很多。公司的同僚里,有很多年轻的单身汉。”
“那为什么妈妈选择了爸爸呢?”
“为什么呢?”爸爸把胳膊拄在柜台上,两手合在一起捧着下巴,想了一会儿说,“总之,我当时是拼了命了。”.
“千方百计也要把妈妈搞到手?”
“怎么说呢?”爸爸怀念地看着远方。声音听起来有点哽咽一一也可能是我的错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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