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块上,然后把小船的船头抬到了水泥块中间,以防被水冲走。
“爸爸力气真大!”孩子佩服地说。
“这就叫做‘牛’劲。”
“可是,并不真的是条‘牛’吧!”
“为什么?”
“妈妈说的。”
“是吗?”
“我要撒尿!”
周作抱起了隆太郎,跨过堆积成山的水泥块,走向外海。夏天过后的大海,由青变绿,由绿变蓝,广阔无垠。太阳把她那绵白糖一样的光芒撒在波浪间。在朝向大海方面的海面上,十几只海鸥乘风盘旋翱翔,不时发出凄凉的呜叫,紧贴着海面落下掠取食物。两个人在温暖的水泥块上坐了很长时间,眺望着闪烁的大海,倾听着喧嚣的波涛声。可以看到在海鸥飞舞的更远方向的海面上,一艘黑色货船成一条直线缓慢驶向远方。
在海洋旅馆,健二郎睁开了眼睛,仰面躺着,不停地蹬踹着手脚。用手抓住尼龙背包的背带,想往嘴里送,还差一点点的时候,背带被背包的重量拉回,从手中脱落了。周作把背包挪近一点,以便他的嘴巴能够够到背包带。于是,婴儿像嚼乌贼鱼爪一样,嚼起了背包带。小夜子说:已经是马上就要长出乳牙的时候了,可能是牙床发痒。隆太郎正在一个人对付草莓刨冰,果汁把整个桌子弄得红红一片。
“你相信神灵吗?”小夜子唐突地问道。
“不。”周作回答得很干脆。
“不信?”
他没有回答她,而是把还有半瓶奶的奶瓶子递给了开始闹腾的健二郎,婴儿用两只手举着奶瓶喝了起来。
“我时常想祈祷呵!”小夜子仍然是注视着婴儿,“虽然并不是相信神灵。”
“我也是有时候想祈祷啊!但是,说不定就是因为不知道向什么祈祷,才像傻瓜一样去攀岩的。”
“装备都存在朋友家里了,什么时候都可以还给你呀!”
“不,就这样挺好。”他笑着说,“暂时先放在那里好了,要是碍事,就请人家把它处理了。”
“再也不去攀登了吗?”妻子有点担心地问他。
“怎么说呢?”
从卷起帘子的屋檐下望去,远方可以看到开始黯淡下去的海面。阳光黯淡下去后,让人感到大海的无限深邃。周作想:但是在人生之中,还有比无限深的大诲更无限深刻的东西。它以微小的形式突然出现。于是,自己就不知道自己是什么人了。那个时候,人就必须再次选择自己就是自己。所谓的“相信”,就一定是这么回事。
隆太郎仍然是一只手拿着汤匙,一脸认真地在与冰堆奋斗。掉在桌子上的冰块儿,就用手抓起来直接送人嘴里。满头大汗,额发紧紧地粘贴在额头上。
“伸出舌头看看!”周作跟长子说。
隆太郎很听话般地伸出了舌头。
“红通通的呀!”
这么夸张地一说,他得意地“嘿”的一笑,并且冲母亲也伸了伸果汁染红了的舌头。
周作边拿游泳镜,边跟小夜子说:找个地方吃过晚饭就回家吧!她问隆太郎:想吃什么?孩子开玩笑地说:“月亮。”
“月亮是什么味道呢?”
“酸的。”
“你吃过吗?”
“吃是没吃过,是酸的。”
周作没有理会两个人的谈话,一个人走到了已经昏暗下来的沙滩上。冰冷的海水清澈见底。海面上可以看到水泥块堆积成的防波堤。他一边用手往前胸和肩头上撩水,一边慢慢前行。
海水逐渐变深。海风一吹,冷得直起鸡皮疙瘩。走到了海水齐腰深的时候,他湿了湿头发,毅然地潜入了水中。一瞬间,寒意消散,脑袋清爽。他带上了游泳镜向海中的防波堤游去。
黄昏降临了。残留在天空的仅有一点光线也照进昏暗的海中。已经看不到海底了。在说不上是青还是蓝的海水之中,周作向远方游去。途中,他停下一次,回头看了看岸上。不知不觉之中,已经脚够不到海底了。海洋旅馆已经亮上了灯,但看不到小夜子和孩子们的身影。他又开始游。这一次没有休息,一直游到了防波堤。
T字型的水泥块每一个都有两米大小。又沿着防波堤游了一会儿。透过潜水镜往水里看,时常可以看到小鱼和小蟹。小蟹用那扁平的脚划水,他一接近,就迅速钻入水泥块底下。从外海涌来的波涛,穿过防波堤的缝隙冲过来。每当这时,生长在水泥块上的长长海藻就气势磅礴地在水泥块中间来回穿梭,进进出出。周作入迷地听着波涛的倾轧之声。这是无论在城里还是在山里都不曾听到过的声音。
身体凉了下来,周作看准了一个好落脚的水泥块,爬上了防波堤。和刚才与隆太郎来的时候一样,到了外海一侧,大海尽头是颜色令人恐怖的晚霞。简直就像是太阳的火焰点着了什么东西,要把世界的尽头烧尽一样。海面和天空都是通红通红的,分不清哪里是海哪里是天。他长时间地眺望着海面的晚霞。积蓄了白天太阳热量的水泥块,温暖着他寒冷的身体,让他心旷神怡。
过了一会儿,在左侧向前延伸的海岬顶端,灯塔亮起了灯。直射的光线就像策马在还残留着些许红色的海面上奔跑。看到这灯光之后,周作下了防波堤。为了避免贝壳把脚划破,他小心翼翼地慢慢将身体浸入海水之中。水没有刚才那么凉了。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开始向岸边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