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了一把脸。真痛快!这时,他发觉有个什么东西垂挂在自己的脖子上,用手一摸,知道是此前刈谷给自己的护身袋。他当时说:把它带在身上,绝对不会失败。
“哪里是呢?”
咳嗽的时候,一种腹肌松弛的感觉传遍全身,他无声地笑了。
12
周作满身是血地回到家里,小夜子吓得马上就要给夜间开门的急诊医院打电话。他安抚说,没有什么大事。为了证明这一点,他还洗了澡,吃了名副其实的“晚”饭。看到丈夫意外精神的样子,她详细询问了事情的经过。因为已经疲惫到极点了,周作就向她毫不隐瞒地说了自己一个人上山的事情。小夜子最先并不是生气,而是令人吃惊的、像是下了决心似的说:“你要是有那种打算的话,我也有我的办法。”而这时的周作连和她争的力气都没有,就铺被睡觉了。小夜子的“办法”,当夜就明确了。在孩子们都睡下后,她把一切与丈夫登山有关的东西一一登山靴、保险绳、安全带等,全部装入了一个纸箱,叫来了出租车,急急忙忙离开了家。周作在被窝里一边听着妻子的动静,一边意识到:这下子,一切都要给扔掉了。
第二天,打电话向学校请了假,到附近的医院去拍了X光片,医院给了大量的湿敷药。手上的伤势并不严重,好像也没有骨折,总之全身都是碰撞伤,疼得动弹不得。因此,除了去看医生之外,就是整天躺在家里了。看准了一个小夜子情绪好的机会,在被窝里问了用具的事情,说是寄存在了一个学生时代的朋友家里了。她说:但是,你不要想我会还给你,只是扔掉了可惜才暂时这么做的;一旦找到了合适的处理办法,就会毫不犹豫地去付诸实行。
小夜子这回是真的生气了。而周作不知道为什么却对她生气的态度感到放心。除了最低限度的照料之外,小夜子不再靠近丈夫身边。而取而代之的是隆太郎来到了枕边,他已经在外边玩腻了。
“爸爸是糊涂虫吧!”他没头没脑地问道。
“谁这么说的?”
“妈妈。”
“那可能是吧!”
他有点儿吃惊地盯看着周作的脸,像是要搞清自己的父亲到底是不是真的是糊涂虫。周作懒得搭理孩子,就躺着装睡。
到了傍晚,隆太郎又到父亲枕边来了。
“爸爸。”隆太郎用他的小手摇着爸爸的肩膀。
“什么事儿?”周作不耐烦地睁开了眼睛。
“女孩子只穿一条裤衩呀!”
“什么一一?”
“女孩子只穿一条裤衩呀!”隆太郎声音嘶哑地重复说道。
周作考虑了一会儿,也是声音嘶哑地回答他:“就是说不穿长裤啊?”
“哦,是的。只穿裤衩。”
“你在意吗?”
隆太郎摇了摇头。但是,看来还是没有理解。
“为什么女孩子只穿裤衩呢?”
“哎呀,为什么呢?”
“真奇怪!”
“这个嘛一一”
周作闭上了眼睛装睡。隆太郎盘腿坐在他的枕边,不愿意离开那里。又摇晃了一下父亲的肩头。
“妈妈也是女人呀!”他像是揭露重大秘密似的说。
“啊,这,我知道呀!”
“没有小鸡鸡呀!”
“是吗?”
“洗澡的时候我看到过。”
“也就是说,妈妈也只穿裤衩。”
“哦,是的。”
停了一会儿,周作说:
“隆太郎和爸爸都是穿裤子的。”
于是,孩子高兴地点了点头,好像得到了满足,不知跑到什么地方去了。
那天夜里,周作到很晚都没有睡着。好像是越想睡,睡眠就离得越远。他绝望地爬出了被窝。他想:喝酒可能有利于睡眠,可现在又没有喝酒的情绪。打开冰箱一看,里面有一瓶几年前小夜子泡的梅子酒。他就把那酒倒在一只小杯子里喝。大概是因为没有很好吃东西的缘故,喝第一口的时候,胃被酒精刺激得一阵痉挛。再喝第二口的时候,一种甘甜的醉陶感就很快扩展到了全身。周作像是隐隐约约观察到了妻子隐藏着的习性,心想:小夜子一直在喝这样的东西吗?他记得,很小的时候,拉肚子时,母亲就让每个人喝一酒盅。在幼小的心灵里就觉得这黏稠的、甜甜的东西真好喝。
回到卧室后,小夜子和隆太郎合盖着一床被子在静静地酣睡。隆太郎蹬掉了毛巾被,几乎完全不在褥子上了。他把孩子搬回被窝后,回到了自己的被窝。无意间一看旁边,铺在夫妇之间的孩子被褥上,健二郎已经醒了。在黑暗中睁着眼睛,笨拙地活动着嘴唇,像是要不停地说话似的。周作枕着自己胳膊,观察了一会儿二儿子的样子。婴儿仰卧着,不时地踢蹬两只脚,朝着天花板嘟囔着什么。
周作拿起了旁边的一个玩具。拿着把儿轻轻一摇,小筒里面的小球发出了清脆的声音。听到了这个声音,婴儿把头朝他转过来。又摇晃了一下玩具,他就动了一下脖子,好像是在说:“什么声音呢?”周作把玩具塞在了他的手中。于是,婴儿就盯着把玩具塞在他自己手中让他抓住的这个人这边,而不是拿在手中的玩具。他那圆圆的瞳孔熠熠生辉。
周作想到:就在一年以前,这个孩子还等于不存在。他已经想不起那个时候的事情了。在出生后半年的时间中,婴儿彻底地成为了家庭的一员一一更准确地说,成为了周作的一部分。他觉得这和比如长期饲养的宠物融人家庭不可一概而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