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一卷全

象移动身体了。周作用三点支撑安定了身体,用一只手的中指和食指慎重地摸索头顶上方的凹凸。利用靴底的摩擦力抬起了体重。小石子在陡峭的岩壁上滚落的声音,听起来很大,显得很不自然。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声音。这里只有紧紧贴在岩壁上的自己。甚至就连在下面保护他的刈谷,都从他的脑海里消失了。

  没有坠落的恐怖。只要把精力集中在眼前的岩石上,那么,2米和20米就没有什么两样。他感到今天的攀登空前的顺利。手很敏感,就像是能分辨出微妙音符的钢琴家的手,攀登靴中的脚趾头,吸附在石灰岩的微小凹陷中。几乎感觉不到疲劳。也没有出汗。反倒是越往上登就越感到体温在下降。这时的心情就如同自己飘浮在一个真空的空间里。甚至有一种错觉:即使松开抓住岩石的手也还是能这般飘浮在空中。

  接近终点了。离最后一颗螺栓还有3米,这一带是轻快的整块倾斜的岩石。周作利用脚下的摩擦力四肢并用地往上爬。终于到了能够够到螺栓的位置了,往横向摆动了一下上身,想往螺栓上挂钢环。就在这时,攀登靴脚尖一滑,身体失去了平衡。想矫正姿势的时候,已经往下坠了。腰间挂的金属器具发出了刺耳的响声,头盔脱落,多次在岩壁上撞跳着滚落下去。

  “万万没想到会在那个地方掉下来。”刈谷一边用放在草地上的煤油炉烧开水,一边不解地说。

  周作发呆地看着前方的岩壁。觉得就在身旁的刈谷非常遥远,心情很奇妙,就像是只有自己一个人存在似的。他想:大概是还没有完全从坠落的打击下恢复过来吧!

  “掉下的高度有多少?”

  “有个5米左右吧!”刈谷把盛有咖啡的铝杯递给周作。

  “不管怎么样,幸亏没有受伤。”

  云朵遮住了阳光,石灰岩的岩壁暗淡下来了。岩壁上,红、蓝两根保险绳与地面垂直地耷拉着。周作的眼里是一幅自己静止着的残像。仅仅在一瞬间,就失去了平衡,身体开始坠落。刈谷在下面适时地采取了保护措施。因为坠落了有5米多,所以,他在采取保护措施的瞬间应该是感到了相当大的冲击的。周作拾起了脚边的头盔。看来是刈谷不知什么时候给自己拣过来的。头盔表面上有坠落时碰擦岩壁留下的伤痕。他用手掌擦去沾附在上面的石灰岩粉末,然后慢慢地抬起了头。

  在五月的光线中,远方山脉的曲线清晰。树木的绿色一齐映人他的眼帘。这是一年中最美丽的季节。光线柔和,透明澄澈,没有湿气造成的云翳。在天空高处,一只不知名的小鸟在展翅翱翔。听不到它的呜叫声,倒是可以听到掠过岩壁的风声。它听起来像是某个人的声音。很熟悉,但却是没有听到过的声音。

  “我什么时候问过你吧:为什么光画天使的画呢?”刈谷突如其来地发问。

  周作不情愿地回过头来。

  “因为看到过。”

  “看到天使?”

  刈谷默默地点了点头。

  “你不是刚才也看到了吗?”

  “没有。”

  “大概是5年前了,”刈谷接着说道,“正好也是攀登这样一个岩壁,从相当高的地方掉了下来。在坠落过程中,她一直陪伴在我的旁边。虽然是这样说,但实际上,从时间来看也只是一秒钟的几分之一,短促的一瞬间。然而,我感到时间相当的长。就觉得像是接近永远的体验。所谓梦想,大概就是这样。不管是多么长的梦,实际做梦的时间都是很短的。总之,自从那次以来,我就光画天使画。不管画多少幅,也一点儿不像实际看到的天使。或许她根本就是不能视觉化的东西。我看到了它,清楚地看到了。可是,一往画布上画,就不一样了。就完全变成别的东西了。大概是在干不可能实现的事情吧!明知道是这样,可我却不能不画。如同是在每天经受地狱之火的煎熬。有什么可笑的吗?”

  “我想说不定是遇到了雷东①再世呢!”

  “趁现在就是要买画。”

  “今后也还要画天使吗?”

  “就像是命中注定一样的了。”

  “画天使?”

  “我看到过它。”

  2

  第二个儿子生下来后,周作也丝毫没有收敛爬山活动。反倒是有点儿赌气似的继续爬。每当他说要上山的时候,小夜子就总是做好两顿的便当把他送出家门。她究竟在心中想着什么,周作不了解。他只顾得上自己的事情,没有余力再顾及妻子了。并不是不挂念他不在家时的情况。可是,完全无所适从。休息日在家里的时候,总是觉得空气既稀薄又沉重,奇妙地感到压抑。过不了半天就感到毫无缘由地像是被封闭在一个狭小的空间里。因此,每逢休息天,他就与休闲毫不沾边地到山里去。

  与健康诞生的大儿子不同,健二郎很小就出现了令人担心的苗头。分娩的时候破水。回转异常,三次吸引。当时,分娩室一片忙乱,分娩时就有点令人不安。——健二郎的异常表现明显起来后,小夜子回顾了当时这些情形。出生后的Apgar评分值是9分,属于良好,但是,第四天就把喝下的牛奶和血一起吐出来。而且,在母亲出院后,婴儿因为贫血和心脏杂音住院,进行了超声、心电图和验血等项目的检查。

  ①蒂诺.雷东(odilonRedon,1840—1916)与摩劳同为法国19世纪末象征主义画派的主要画家。

  在三个月诊察的时候,小夜子被医生告知:健二郎的脖子挺不直。那以后的一个月时间内,她几乎每天都要带着婴儿去医院,接受各种各样的检查。采脑电图、用药物使孩子进入睡眠后,再照CT。但是,任何检查都没有发现确实的异常。剩下的只有进行肌肉检查了,但是,两个人听说:那要真的切下一点儿肌肉进行检查,很痛苦,对于生后才几个月的孩子过于残酷,两个人就犹豫了。现阶段也不能考虑治疗,便决定暂时观察一下情况,就这样,婴儿迎来了出生后的第四个月。

  “到现在为止,情况不太好。”医生一边用圆珠笔头敲打自己的膝盖,一边向周作说,“因为现在才四个月,所以,今后还是有改善的希望的,但是,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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