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下。
我在医学部的院内散步,走进了校内茶馆。店内的暖气过强,让人感到太热。我坐在了窗边的桌子旁,要了一杯咖啡。我明白时枝的病情不容乐观。血压降低是怀疑消化道或者内脏出血。发生肝硬化的肝脏生产血液凝固因子的能力下降。在这种状态下,要是出血的话,有害物质就会大量溶入血液,引起肝性脑病。
想回到病房去了解一下情况,可又害怕面对现实。我毫无目的地在院内走动。医学部的建筑物都很破旧,有些地方还残留着庭院。在学生食堂旁边,有一个长有很大喜马拉雅杉树的庭院。我站在其中一棵看来是最大的树下面,往上看,杉树挺拔,直耸人冬季蔚蓝的天空。我把手掌放在树干上,过了一会儿,情绪稳定了下来。
要返回的时候,发现脚下躺着一只死鸟。是只比麻雀稍大一点的野鸟。在堆积的落叶上,鸟儿双眼紧闭,身体已经冰冷。我想起了时枝什么时候说过的一句话:人不能像鸟儿一样泰然自若地死去。鸟类的死亡不叫“死”。确实如此。因为把它叫做“死”,这就是一切恐怖和不安的根源。但是,同时,为了超越不可避免的死亡,人类不是又发明了一个叫做“爱”的东西吗?
我用树枝在地上挖了一个小坑,把鸟儿埋了。为了不让野猫把它刨出来,还在上面放了一块尽可能沉的石头。
回到病房,时枝已经被转移到别的地方去了。他使用的床已经整理得整整齐齐。一问鲛岛护士,她说是为了制止出血,现在正在进行硬化疗法。
将近黄昏的时候,时枝被用担架车送回来了。他静静地闭着眼睛,像是在睡觉,医生和几个护士陪伴着他,气氛凝重。我在走廊的角落里目送着担架车,和上午说疼痛时截然不同,他的表情很安详。就这样,他被送进了我接受肝活检的那个单间。
当天夜里,我去看望时枝。房间内有三个亲属。第一次看到的老妇人看来是他的母亲。另外一个以前曾经来看望过时枝的中年妇女据说是他的叔母。和我同年龄的一个男人是他的一个什么堂兄弟。我简要地把自己介绍了一下,走到了床边。
“感觉怎么样?”
“好多了。上午想到可能就要死了。”
“快点好起来,还要一块儿下棋哪!”
他微微笑了一下。手腕上扎着输液和输血的针管。输液架上挂着输血用血的塑料袋。那是陈年葡萄酒一样的黑红色,看起来感觉黏稠稠的。病床周围放着各种各样的监视仪器。病房里面窄得都不能随便走动。
“我想我自己已经不能支持多久了。”他呆呆地望着天花板说,“幸亏上一次跟你说过了呀!”
我握住他的手,拍了拍他的手背。就那样一动不动地握了一会儿。这中间,好像是喉咙有痰堵住似的,他咳嗽了一次声。
“没事儿吧!”
时枝点着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撮了撮嘴巴。我明白他是想咽唾液。他痛苦地上下活动着喉结,松开嘴唇,深深地吐了一口气。他呼出的气息,已经带有死亡的味道了。
第二天下午,我去看他的时候,时枝已经接近肝昏迷状态了。据说曾一度完全丧失神智。由于注射了氨基酸才好不容易恢复了意识,但是,甚至连他自己是谁都不能判断了。
“知道我是谁吗?”
时枝目不转睛地看着我的脸。想跟他笑一笑,但没能办到。房间中的昏暗也没有能够缓和我的畏缩。他的双眼已经白浊。眼球也几乎已经不能转动了。连是否看得见都不知道。一个晚上就这样形销骨瘦了。从微微张开的口中,空气进进出出,发出轻微的声音。这就是那个时枝吗?变化如此迅速和激烈,把我给击垮了。
我在他的床边手足无措地看着他。他几次想摘掉手腕上的血压计气囊。每当那时,像是他母亲的那个老妇人,就安抚他,让他安静下来。但是,过了一会儿,他就又抬起上半身想把它拿掉。他边这样做,边时不时地用奇异的眼光看着我。好像很奇怪:“这家伙是谁?”这样的情况反复了好多次。一会儿,大概是累了,他把脑袋埋在枕头里,安静了下来。看来应该退出病房了。为了表示告别之意,我握住了他的手,他以异样的力量抓住了我的手腕。
“怎么了?”
时枝微微动着嘴唇。
“什么?”
“影子延伸着,”他嘶哑地说,“永远延伸。”
走出病房的时候,像是他母亲的那位老妇人追上了我,向我致谢。
“你也是肝脏不好吧!”
我点了点头,她说:“请多保重!”向我鞠了一躬。我回礼后就想离开。但是,老妇人看来还有话要说。
“暂时可能要很辛苦,请不要太勉强了。”我说了一些不痛不痒的话来掩盖尴尬的局面。
“医生说也就是两三天了。”她压低了声音告诉我。像是要制止心的颤抖,她紧紧地咬着嘴唇。
第二天,我出院了。那天上午我又去看了时枝,就像是和死者做最后的告别。
11
卡尔从兽医那里回到了姐姐家中。躺在起居间的电热毯上,它已经瘦得简直不像是原来的它了。毛没有一点光泽,原来黑白分明的部分已经混杂在一起,变成了昏暗的灰色。我把它抱在腿上,它微微睁开眼睛看了我一下,又把眼睛闭上了。身体一动也不动,连叫一声都不叫。不注意甚至都不知道它是否还有呼吸。用手摸了摸它的喉咙处,手上感到有一个硬块儿。
我在卡尔睡觉的起居间里弹了一会儿钢琴。两个外甥都在学习钢琴。他们使用的乐谱叠放在一起。他们看来竟然自不量力地在练小奏鸣曲。里面有莫扎特的C大调钢琴奏鸣曲,我就弹了一下第二乐章的行板。没有弹好,总出错。已经一个多月没有摸钢琴了。弹了一会儿就不弹了,取而代之放了一张古尔达①演奏的同一曲子的CD。
“是莫扎特哟!”我冲卡尔说。快中午的时候,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