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一卷全

会儿之后说:

  “我曾经想过带着她去死。不仅杀死自己,连她也杀掉。那样的一个我,怎么能和她在一起呢?我想我们今世的缘分,在那一刻已经结束了。”

  我站起来,拉上了房间的窗帘。当我重新回到床上的时候,已经不愿去寻找刚刚听到的事情结局了。又过了很长一段时间,就像是要重新点燃已经快要熄灭的余烬,时枝说道:

  “我们偶然又碰上一次。是在车站的站台上。她在轨道对面的站台上。她、她的丈夫还有两个孩子。我想她们可能是在等上行的列车。我在等下行的电车。因为只是隔着一条路轨,所以她也马上就发现了我。我们默默地看着对方,就像是两个完全不认识的人那样,就像是两个在什么地方碰到过又怎么也想不起来的人那样。不久,广播响起来了,她乘坐的电车就要进站了。我突然想了起来,就做出了曾经约好的暗号。用一只手摸了摸鼻子,又摸了摸耳朵。电车进站了。一瞬间,我们的目光相遇了。她好像是在流泪。又好像是在冲我微笑。就要确认的时候,她和她的家人已经一起上了电车。”

  9

  进行肝体活检的那一天,我被安排到护士值班室旁边的房间。不吃早饭,从九点半开始打点滴。10点,负责检查的医生来到了房间。据说是肝体活检方面的专家。他用扣诊确定了肝脏的位置后,在我的右肋骨上用彩色笔做了标记。在要扎针的地方进行了两次麻醉注射。第二次注射的时候已经不感到疼痛了。医生让我屏住呼吸。在接着的一瞬间,感到右下肋“吱——”的针刺感。针立即就拔出了。“好,完了。”医生说。也就两三秒的时间。护士用吡咯烷酮碘把刚才穿刺的部位消了毒。消毒完毕后,刚才穿刺的医生和护士两个人把我身体翻转成右侧朝下。需要以这种状态静止一个小时。

  迷迷糊糊,意识朦胧。好像刚才在点滴中,加进了抗生素,同时也加入了精神安定剂。物体的轮廓模糊,只能听到风的声音一一不算是声音的声音。甚至连躺在床上的自我存在都不能控制,只感到影子一样的东西充满世界,极度的孤独包围着我。我以按压穿刺部位的姿势静止躺了一个小时之后,医生叫我还要再静止仰卧五个小时。左手上还扎着点滴针。右腕上带着自动血压计,设计为每30分钟自动测量一次血压。进入浅睡状态后,要是到了测量时间,气囊就会压迫右腕,我就会醒过来。开始时,我还计算何时才能解除静卧,但是慢慢地时间的感觉就模糊了。不知是第几次睁开眼睛的时候,窗外飘起了雪花。

  护士不时地来观察情况。中间还曾拿掉穿刺部位的纱布,用吡咯烷酮碘给我消了毒。护士的白大褂里面散发出淡淡的香水味,使我感到了片刻的幸福。我想起了小时候摔破了膝盖后,给我抹红药水的保健室老师。自从决定肝活检以来,我就暗中期待着由鲛岛护士来负责。可是,她一次也没有在病房露面。一定是今天休息或者是上夜班。我努力想记起她的名字。明日香?不,那是她姐姐的名字。她的名字……春菜。鲛岛春菜。想起了鲛岛护士对她自己名字的执着,我在闭着眼睛的状态下,咧嘴笑了一笑。我浮想起汉字“春菜”,它和那香水味道一样,使我感到了片刻的幸福。

  睡了一会儿,我被尿意憋醒。不知什么时候,右腕上的血压计已经被拿掉了。虽然左手上还扎着点滴,但并不是不能推着输液架去厕所。我慢慢地下了床,找到自己的拖鞋,套在脚上,推着输液架向前滑动。走廊里,灯光辉煌,可是并没有一个人影。每个病房的门都紧紧地关着。电视室里也是空空如也。我感到奇怪,在去过卫生间回来的时候,到护士站去看了看,里面没有一个人。桌子上,就像交班时那样,摆着住院患者的蓝色病历。几台电脑的电源也都没有切断。

  不论是走廊里,还是病房里,都是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声音。不是单单附近没有人,好像人都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一样。我走在寂静的走廊上。这时,我发现我听不到自己的脚步声了。我不由摸了摸耳朵。在住院期间,为了保证夜间的睡眠,使用了耳塞。但是,耳朵里什么也没有。

  我和时枝的病房在走廊尽头的顶端处。门关着。在一块白塑料板上,用黑万能笔写着我的名字。然而,另外一张应该写着时枝名字的牌子却不见了。它被拿掉了,框子里是空的。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忐忑不安地推开了门。

  时枝使用的病床周围挂着乳白色的帘子。我觉得里面确实是有人。背后有什么东西在膨胀,单薄的帘布在轻轻地摇动。我从缝隙中往里面看了一下。一对老年男女坐在床边,从窗户向外眺望稀疏竹林上降下的雪。乍一看,两个人都有七十多岁。互相把手搁在对方的膝盖上,头也不回地盯着庭院。女方坐得离我这边很近,是一个美人。颊骨很高,面部轮廓清晰。头发花白,没有化妆,但是还保持着年轻时的风韵。

  不久,就感到刚开始那种70岁的印象是错误的了,两个人都是50多岁,最多也就是不到65岁的样子。是夫妇吗?因为遮藏在女人的后面,男人的面孔看不清楚。但是,他们营造的气氛却感染了我。看来是超越了时间的界限,静静地变老了,但还保持着两个人邂逅时的样子。这里没有岁月带来的倦怠感,也没有日日夜夜的反复沉积下来的厌世情绪。在他们中间完全感受不到有什么死心和磨灭的气氛。

  男方隔着女人的肩头朝我这个方向看,目光与目光相遇了。一瞬间,我好像是被卷入了经历几十年岁月的、一种让人眼花缭乱的强烈印象的旋涡。

  “时枝……”

  睁开眼睛的时候,窗外仍然在飘着雪花。我呆呆地眺望着雪景。护士进来告诉我解除静卧了。就是那个给我消毒时发散着淡淡香水味的护士。她一边往下摘带在我手腕上的自动测压计,一边对我说:“辛苦了!”点滴还剩下一点儿,我推着输液架去了卫生间。有一种重复梦境般的反复感。但是,病房楼的样子与刚才不同了。护士们忙碌地从一个病房到另一个病房,电视室里也有几个患者在看电视。我觉得肚子有点饿了,就从冰箱里拿出酸奶喝了几口,还嚼了几个干果。

  10

  在我做活检后的第三天,时枝的病情突然恶化。平时早该起床了,可是过了早饭时间他还不起来。我叫他,他说从半夜起胃那个地方就开始疼,不能动弹。当他站起来想去厕所的时候突然用手捂住了上眼皮的地方,无力地坐回到了床上。我问:怎么了?他说:站起来时脑袋发晕,一瞬间眼前发黑。

  我立即用呼叫器喊来了护士。来的是鲛岛护士。一量血压,非常低。我和她对视了一下,她眼神严峻。一会儿,主治医生来了。鲛岛护士报告了事情的经过。时枝因为疼痛,话都说不好。医生对我说:要进行处理,请暂时离开

上一页目录+书签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