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年代迪伦的歌词,有说法认为几乎全是毒品。我一边翻开尤金。兰迪的《美国俗语辞典》同朋友各持一词争执不下,一边解释歌词来着。”
① 一种食用小浆果的名称。
“和一个吸大麻的女孩之间有风言风语,知道?”
“我?”
今晚全是令人吃惊的事,我心想。
“真吸来着?”
“怎么可能呢!”
她用怀疑的眼神看着我。
“那么说,我想起来了。”我以接受刑警审问的嫌疑人那样的心情说道,“有人说用英日辞典的纸页卷红茶叶吸有一股大麻味儿。一边吸呛嗓子的烟一边听迪伦和‘斯通兄弟’。但吸真正大麻的家伙,我身边应该没有。就连有没有人见过真正的大麻……不管怎么说,我那本英日辞典确实丢一页坏一页的。X啦Z啦,撕扯的是不怎么查阅的部分,这点倒也够可爱的。”
在休息厅坐了一个来小时。出门时下起了雨。我用出租车把她送到家。车上几乎没说话。
“今晚太谢谢了!”车停在她家门前时她说道。
“偶尔打个电话可以的?”我随便问了一句。
“嗯。”她微微一笑,“基本在家东倒西歪,有电话来我会高兴的。”
我开始照自己说的做,或许该说做过头了。每月往她家打几个电话。就像初中生打长电话一样,没头没脑东拉西扯。说的几乎全是我,她大多当听众。尽管如此,她的生活场景也还是从谈话中一点点浮现出来:养一条杂种狗,弹钢琴,喜欢野生紫罗兰。由希独身,去她家里应该不碍事,但我没有介入她的生活,而代之以偶尔约她出去。美术馆举办有意思的展览,两人就在平日上午等人比较稀少的时间段前去观看。音乐会也去了。还开车往远处去了几次。秋天去看红叶,冬天去看雪景。
这些小小的乐趣正一点点失去。她的病是先天性的。心脏很难往肺部送血,致使短时间出现呼吸困难。病情一步步发展,最终只能采取同时移植心肺的治疗方法。国内不大可能做这种移植手术,而在美国或澳大利亚做又费用太高。即使费用能够筹措,也未必能找到器官捐献者。就算碰巧找到了,手术也不一定成功。
病情在漫长的岁月里一点点榨取由希的生命。她必须随着病情的发展适应一个又一个新阶段。刚适应就再次被榨取掉,绝对不会好转。即使看上去暂时控制住了,病情也还是暗中发展。
我们重逢的时候,由希还可以歇歇停停地料理家务。可是病情缓慢而又执著地向前推进。外出路上必须频繁地站住休息。又不能站太久,所以家务差不多全交给了母亲。此外以前能做的事也一点点做不成了,例如出去遛狗、去附近商店买日用品、上下楼梯等等。狗由一个熟人领养了。由于不能长时间坐,钢琴也弹不成了。不觉之间,一天中的多半时间要在床上度过了。
上个月还能做的事在这个月却做不到了,这将是怎样一种心情呢?莫非类似以“快捷键”体验衰老?而由希却以正常的精神状态忍耐这一遭遇,在我看来她已超越令人惊诧的范围,成了不可思议的存在。除了忍耐自由被剥夺的苦难,最近又增加了呼吸困难等肉体痛苦,并且没有减轻的希望。痛苦像熵一样有增无减,等到承担不了的时候,她势必死去,只要时间之箭不改变射向。而那一时刻已为时不远。
4
敲了敲厚重的红木门,传出藤木多少有些嘶哑的语声。他不会走来门口,遂开门进去。藤木的两个房间纵向相连,前面是接待室,里面是办公室。他正坐在排列着电脑显示屏的大写字台前打电话。我站在接待室等他。房间白墙上挂着色彩亮丽的石版画。从不时传来的电话内容听来,电话另一头像是政府官员,事情似乎相当复杂。也想出去一下再转来,但叫我来的毕竟是藤木,姑且这样等下去。
过了五六分钟,终于打完电话的藤木来到接待室。
“劳你久等了。”他劝我坐在沙发上,“来杯咖啡怎么样?”
“不,不必了。”
藤木在我对面缓缓坐下,抱起双臂。
“其实被医生禁止来着,”他说,“咖啡、酒、烟……烟很早以前就戒了,酒也喝得不算多,但咖啡戒不了。这么跟医生一说,他说那就把咖啡因去掉。开玩笑!不晓得喝那种东西的家伙是什么心情。去掉咖啡因的咖啡,岂不成了被阉的男人!”
“哪里不好?”
“血压。本来就偏高,而且主要是低压有问题。”
“多少?”
“低压一百出头。”
“那是有点高啊。”
“所以医生才那么说.”藤木不大开心地嘟囔道,“不说这个了。对了,CRYOGENESIS①来势很猛。”
“谢谢。”
“资料看过了,无论股票方面还是业绩方面,都没发现危险因子。由于塞莱拉.热那米克斯的关系,投资家对基因工程的兴致越来越高,其中CRYOGENESIS表现尤为出色。”
“唔,啊。”
“再买进一点儿也是可以的吧?”
我未置可否。
“怎么了?”
“一段时间想原地不动。”
“有什么不安因素?”
“不,不是那个意思。一来有同其他品种的平衡,二来想看看以后的行情再决定。”
“根据你提交的资料,CRYOGENESIS公司提出的战略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