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一卷全

气上有滞留的理由。

  借山庄电话同在家等候的夫人讲了几句。夫人说依然没有消息。我把迄今的经过和从山庄获取的情报告诉了她。

  “既然波佐间偏离预定路线采取令人费解的行动,那么还是提交搜索申请为好,我想。警察也不会马上行动。在获得有遇难可能的确凿情报之前,不至于出动直升机或组织搜山队。但若说明情况,情报是会搜集的。反正今天要提出申请。我说辖区警察署电话号码,请记下来。先打电话说明情况。根据情况,也可能有必要直接去一次当地警察署。那时不要告诉公司里的人,暂且太太一个人行动。”

  “明白了,就那样做。”大概是由于情况明朗了,夫人反而振作起来,痛快地应道。

  “我继续跟踪波佐间,追到哪里算哪里。如果遇难可能性大,即使为了确定搜索方针也还是有情报为好。先去他可能顺路到过的避难小屋看看。只要电波允许,随时报告情况。”

  放下电话,我在食堂桌子上摊开地图确认路线。事态比预想的还严重。倘若波佐间不走我设定的路线下山,他就要绕经主峰线北侧从山梁下山。这条路线,若一大早从山庄出发,即使慢走也当在傍晚时分到达山麓温泉。因为位于邻县一侧,就回家来说固然绕远,但下山后泡个温泉对谁都有诱惑力。波佐间年轻时候就喜欢一一只要时间允许一一在温泉旅馆悠悠然住上一夜才回去。假如路上心血来潮改变计划,考虑到今天是星期日,那么下到温泉镇的可能性最大。可是他到过避难小屋,这意味着不得不抛弃那一可能性。因为那同下山去温泉的路线差不多方向正相反。

  黑头岳是为一般登山者敬而远之的险峻的岩峰,尤其山顶附近如刀削一般陡峭。从远处看,似乎非攀登岩壁不可,而实际岩峰之间有登山路可循。若是夏天,体力好的年轻人有时不管三七二十一朝山顶登去。但在有雪的这个时节,就须带冰爪攀登。因此,若非多少带有冰爪的人,恐怕很难爬上顶峰。何况波佐间连轻型冰爪都没带,难以认为他有爬黑头岳的念头。那么他为什么去那样的地方呢?在避难小屋见到他的登山者说他好像真要去爬,事情匪夷所思。

  食堂窗口外面,无遮无拦,视野开阔。远处的山梁薄薄挂一层雪,白莹莹的。从山梁陡然下倾的西北斜坡大概因为风刮得厉害,几乎没雪,褐色枯草之间点点处处探出黑乎乎的岩体。对面斜坡则为有雾的树林,如厚墩墩的地毯连绵起伏,接向远方。

  从这里到黑头岳避难小屋,仅有现在看见的山梁一条路。没有遮蔽物,天气不好想必遭遇强风。山梁不宽,中途迷路不大可能。在地图上看,山梁稍开阔的地方有个避难小屋,登山路从其旁边擦过一般伸向前去。小屋往前只有登山路。若不登黑头岳,到这山庄后只好返回。中途有几条下往山谷的岔道,但都从密集的树林地带穿过。因此只要不在山梁遭遇相当厉害的强风,不至于有哪个登山者偏要进入。可是,倘若波佐间进入其中的话……

  走出山庄时,觉得四周好像变得昏暗了,但看表,还不到两点。若抓紧时间,说不定可以赶在太阳落山前在避难小屋周围搜索一番。如枯萎的牧草一般短的荒草覆盖着缓缓起伏的山体。上面落的雪还很松软,踩过的地方融化了,露出地面的土和杂草。云从西北坡随心所欲地涌来,又不觉之间撤去哪里。连绵起伏的山麓高原雾霭迷蒙。

  由于背着睡袋和食物移行,想必疲劳积了很多。本来应该边歇边走,却又觉得一旦歇息,身体反而容易记起疲劳。于是光看脚前行走。累了,身体自然前趋。露出尖利小石子的地面薄薄盖了一层雪。每迈一步,雪都吱吱作响。由于肚子饿了,边走边吃营养补充品。

  一边走一边漫无边际地思来想去。人可以靠背上一个背囊里装的东西相应活下去。即使轻装简行单独行动当中,也能设法弄到工具或用什么代替对付活下去。如果成帮结伙,因为可以通过共同装备增加携带的东西,所以更有余裕。假如我们的社会是像沙漠牧民们那样相互帮助的社会,就没有必要用装纳不完的东西把狭小住宅塞得满满的。众人需要的东西以共同装备充之,只保留最低限度的个人装备即可。

  所以需要大量物品,是因为谁都想作为自由的个人生活下去。其欲望本身是不应该否定的。但为此必须林林总总拥有很多,以致我们要过多地劳动。虽说是富足的社会,但每天早晨都睡眼惺忪地被推上人挤入的通勤电车。

  自由是个荒唐的东西,我想,以有限的用具和食物谋划起来,肯定是不自由的。夏天在山里口渴也不能满满喝一肚子水,冬天无法烘干雪水弄湿的凉袜子。这些若称为不自由,可谓不自由至极。尽管如此,还是登山不止。所以如此,是因为从物质性不自由之中感受到仿佛与其成反比的自由。被绰绰有余的东西包围着吃好的玩好的……这样的生活有时让人觉得不自由。自己的欲望似乎是在消费社会被制造出来的,本应予以享受的自由感觉上却像一种强制,以为是自由的自己实际上却像是被迫自由的不自由生物。

  我想到由希。她的自由是怎样的呢?肉体自由如沙钟滴落一刻不停地减少。当下几乎可以说床上就是整个世界。登山的人知晓的不自由中的自由她也知晓不成?那种自由在哪里呢?在我所不知道的地方,还是没有缘分的东西呢?那样的东西莫非已经放弃了……

  3

  避难小屋里一个人也没有。我把东西放进去,然后去附近转了转。挂雪的山梁失去白天的光耀,即将作为沉沉大地的一个块体迎来夜幕。其中,只有夕阳辉映的山梁线如锋利的刀刃闪闪发光。登山路在小屋前面不远的地方进入树林。林中已暗得该用手电筒了。四下转着找了一会儿线索,而后一无所获地往小屋折回。回头一看,身后耸立的黑头岳已失去远近感,一如其名,黑乎乎膨胀着压上身来。

  可以住四五个人的小屋一角有个火炉,我把套装炊具放在炉上,开始烧水。同时用手机往波佐间家里打了电话。幸好电波抵达,夫人接起。我报告了现在所在位置和此前的经过。她说她已按我的指示,向辖区警察署讲了情况。

  “对方怎么说的?”

  “说时间还没过去多少,有可能因为什么下山晚了。如有联系,再马上告知。”

  光凭那些情况,警察也恐怕不会行动的。

  “明白了。请即刻告诉警察,说依然没有联系。公司那边怎么样?”

  “丈夫身边的人到底开始担心起来,准备今晚来我家商量对策。”

上一页目录+书签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