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你认为有天国的?”
孩子气的问话中带有一种紧迫感,使得我没办法一笑置之。也正因为问得微妙,我未能马上回答。
“刚上小学的时候,家里养的狗死了。”见我沉默,她继续道,“一条Collie狗①,我出生前父母就开始养了,年纪相当不小。由于我懂事时它就在身边,感情也很深。”
“一直养狗来着?”我问。
我听她说过,最后养的一条狗在无法照料的时候,请朋友领养了。
“死前几个星期,想领去散步它也不从小屋里出来了,食料差不多全部剩下。”她往下说狗,“也不像有大病,兽医说怕是衰老的缘故。最后喘气都像很困难了,时不时发出尖细的哀鸣,听得我心里十分难受.父母商量,决定打针让它安乐死。我当然反对。虽说痛苦让人可怜,可是打针弄死它也够可怜的。即使狗心甘情愿,我也受不了。”
① 原产英国苏格兰,体大健壮,毛黄褐色。原为牧羊犬,现多为宠物。
她寻求同意似的扬起脸,我默默点头。
“母亲说,希斯去天国了,别担心……希斯是狗的名字,母亲取的,好像是艾米莉.勃朗特小说主人公的名字。”
由希似乎在追索由这名字唤起的狗的长相。我思索小说。记得小时候看过缩写版《呼啸山庄》,内容则记不得了。
“从小就听过不少关于天国的说法。”她接着说,“我也以我的想法相信来着.就是说,实际上认为存在那样的地方。在那里谁都能变得幸福,没有病没有痛苦,好得不得了,希斯也去了那里,这点在脑袋里我是明白的。”她迟疑地停了停,随后多少降低声音说下去,“父母趁我睡觉的时候叫来兽医,打了安乐死的针。醒来时狗已死了。因为已有所预料,没有为此责怪父母。毕竟是没有办法的事。只是不能接受事情在眼前发生。”
我提醒她注意脚下来代替点头。由希停住脚,目光落在稍前一点的水洼。而后抬起头,怅然注视山门那边。万籁俱寂的寺院里,细雨悄然下个不停,脑袋里仿佛连同周围的景色一并被白色虚线封闭起来。
“那天是星期天,”重新启步时,她淡淡地说,“我比平常起得晚,确认狗已死了,我碰也没碰希斯的身子,折回自己房间,哭了很长很长时间。边哭边想自己为什么这么伤心呢?毕竟狗上天国享福去了,对吧?本来自己也那么相信的。或许是为分别本身伤心。伤心不能和它一起玩、不能碰它暖暖的身子、不能听它的叫声了。这个原因当然也是有的。但真正原因不是这个,我已经意识到了。那天我在床上找到了我为狗死那么伤心的真正原因。”
由希以异常清澈的眼睛看我,眸子的深处像有惊惧的阴影隐隐掠过。
“我没能相信天国,在我心里这是无法蒙骗的事。”她移开眼睛看向远方,而后自言自语地重复道:“现在也没能相信。从希斯死那一天开始,始终一贯……我一直没能相信天国的存在。”
我不由得握住她的手。她没有回握。她的头发夹杂有白色的东西,因雨闪着光。她回过头,视线和我连成一线。没有拥人怀中。片刻,双双不由自主地移动脚步。
7
星期六上午,一个电话打到家里。波佐间夫人打来的。她为突然打电话道歉,同时告诉我波佐间一个人上山去了。
“上山去了?”我感到意外,反问道。
“有信留下来。”
“什么时候的事?”
“像是昨天一大早。因为我起来时已经不在了。”
“信上写的什么?”
“只写很久没上山了,今天去一次。”
“地点没写?”
“那个写了。”
夫人以读信的语调举出几个山名。她没有登山经验。
“是我用传真传过去的山。”我略略放下心来,“可为什么一个人跑去……”
“怎么回事呢?”夫人如遇救星似的问。
“其实多少也是事出有因一一这段时间几次一起喝着酒谈登山来着。”
“嗯,从丈夫嘴里听说了。他说永江君相邀,准备重新登山。还一次次买齐了登山用品。”
“往下就等调整日期出发了。但近来因为忙乱,有些日子没联系了。”
最后一次和波佐间通电话,差不多是半个月前的事了。那之后过了几天,把前往目的地的路线图用传真传了过去。本想随后联系,结果忙起来稀里糊涂忘了。
“或许我不该发那个传真。”
“不不,那不是的……”
“肯定等得不耐烦,索性一个人去了。果真那样,很有可能走我传过去的路线。”
“在哪一带呢?”
我举出东京郊外连接邻县一座山的名字。
“不是什么大不了的山,”我语气依然乐观地继续道,“夏天连老年人和小孩子都去爬的。先给山庄打电话问问。已是这个时候了,我想已经出发,不过行踪大概还把握得住。”
上午十一点都过了。挂断夫人打来的电话,往估计波佐间住过的山庄打电话。如果走我发去的路线,昨晚应该住在那里。请管理员查找住宿登记簿,果然有波佐间的名字。我马上回电话给波佐间夫人。
“到底有的,”因为是报告好消息,我免去客套,“是个老实家伙,乖乖走我设定的路线。”
“和波佐间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