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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对着听筒惬意地笑道:“上次也说了吧,你是世界上最讲伦理的基金经理。自己也想承认了?”
我充耳不闻地继续说下去:“说基因诊断,听起来固然好听,但实质上是把人商品化——把可能出生的小孩儿做成商品目录,问你想要哪个。”
“跳跃性未免太大了吧?”
“在自然排卵的情况下,一个周期排出的卵子原则上只有一个。但用荷尔蒙诱发排卵,好像可以得到十个左右。如果从这些卵子里通过人工授精制作胚胎,那么可以就十个胚胎遗传信息加以研究。就是说把十个胚胎排列出来,从中挑选最适合作自己孩子的。”
在讨论将其股票纳入股票品种的公司内部会议开始之前,我们对那家公司进行了彻底调查。首先进行有关体外受精等生殖产业和基因产业的产业调查.把握大致的历史背景,摸清市场规模、销售业绩、企业参与状况等等,同时根据限制放宽和成本战略等等进行前景预测。另一方面,把可能和这家公司有关的业种列出一览表。例如,就生殖工程来说,同保安系统和软件等很多领域关联密切。生殖产业情况如何呢?可能同什么样的企业相结合呢?制作尽可能明确的商业模式——把这些分给同事,让他们调查。
我对一位从事通过体外受精进行不孕治疗的医师成功地进行了采访。是个四十几岁男子,一边在医科大学执教,一边在负责出生前检查的国内风险企业当顾问。
“依他的说法,女性卵巢中的未成熟卵在她还是胎儿的时候就形成了。能实际使用的只是其中极小极小一部分,闭经前的女性仍有数万个有生命力的卵子剩余下来。如果使之体外受精,那么至少可以得到数百个新胚胎。也就是说,可以从数百个遗传信息中选择自己中意的孩子。”
“果然。”
“选项扩展到这个地步,那么排除具有致病基因的胚胎这一消极选择同选择具体中意基因的胚胎这一积极选择的区别就不存在了,实质上同DesignerChild(设计好的婴儿)无异。几乎所有的癌都可以发现突然变异的基因。假如可以事先检查变异并将其除掉,那么往下想要孩子的父母势必打算在受精卵阶段接受基因诊断。这对于在孩子越来越少的情况下经营医院的产妇科医生们来说,新的检查技术就成了正中下怀的卖点。这不限于疾患,暴力基因、引发凶杀犯罪的基因、具有容易成为恐怖分子资质的基因……”
“喂喂!”
“不,不是开玩笑,现实中已到了那一步。人就是要找到自己想找到的东西。如果想找到恐怖分子基因,肯定能够找到。这样一来,不良分子都将在基因层面予以排除。”
话语停顿时,电话另一端全无声息。
“喂喂。”
“啊,对不起,”波佐间掩饰似的应道,“发了一下呆。”
“话无聊了吧?”
“哪里哪里。”
“反正过几天爬山去好了。今天本打算商量这个来着。”
“想去啊。”
“计划差不多出来了。”我介绍大致的线路,“坐电车过去。开车累。下山地点和登山口是同一个地方。”
“卷入交通堵塞的可能性也是有的。”波佐间间接道。
“进山前的行李够麻烦的。”
“行李怎么都得扛着。”
“往下只剩调整日期了。”
“你怕也够忙的吧?”他问。
“总有办法可想。”
“用传真传过来可好?”波佐间以收场的语气说,“传登山计划嘛。我也得根据工作日程调整。”
“好好,两三天内传过去。”
他最后道声谢谢,一下子挂断电话。放下听筒后,我觉得好像忘说了什么。
6
好天气持续了一个星期.报纸的天气预报栏里从北到南排列着太阳标记,让人觉得晴朗的秋日将永远持续下去。既不下雨,又不降温,冬天永远不来,甚至白天变短都无从想像。美好的秋天一直持续到时间结束。令人血液冻僵般的事件也很快过去,心中连砂纸打磨那个程度的伤痕也没留下。一切依原样周而复始。
唯独由希不能长此以往。她所说的安乐死不曾从我脑袋里离开。所幸近来无论身体还是精神都保持安稳状态,再未说出死字。莫不是一时心血来潮?很难那么认为。帮助自杀问题和器官移植同样,都是医疗中断时必然出现的类似自缢的东西,总有一天不得不迎面对峙。我不知道那时候自己做怎样的选择,无法预测自己的表现。
如果同意帮忙,剩给她的时间无疑会多少变得轻松些,至少可以去掉恐惧一一临死可能久久忍受呼吸困难的痛苦的恐惧,从而减轻肉体上的折磨。因为她的病被认为心理压力将使呼吸变得更加困难。
但作为实际问题那是可能的吗?根据现行法律,帮助自杀将以杀人罪问罪。不仅失去工作,还可能被送进监狱。更难办的是不知在哪里划线。如果以某种形式实行安乐死,那么怎样才能知道合适的时间呢?能够做出此其时也那样的精确判断吗?外行人的我能够看准最后的时限吗?无论在哪里划线,恐怕都要留下加速她死亡这一愧疚感。可另一方面,倘若她在自己犹豫不决的时间里死了,又要留下使之过于痛苦的懊悔。
我无法就自己应采取的行动做出决断,不知道在由希死这个问题上应采取什么态度。我将要启动的行为本身莫如说是单纯的,即帮助由希死亡。但我不能够计算这一单纯行为的风险,因而使预测毫无可能.况且这是仅有一次的赌博,不可能把第一次蒙受的损失在下一次补偿回来。
我想起在赶往她被抬进去的医院的出租车中司机说的话。司机说他以前在公司人事部工作,有裁决人员的经验。对于被裁对象可能问的“那么你怎么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