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一卷 第五章1996年3月

开来,眼前出现一个红色天鹅绒方盒。我轻轻打开,里面放着一对小巧的钻石耳环。

  哼,我嘟哝了一声,又有了新的女人吗……我仔细地将包装纸恢复原状,双脚交迭坐在床畔,告诉自己这种事情无须在意。

  冲完澡走出来的淳悟皱起眉头,叼起一根香烟。他背对着我点燃,深深吸了一口烟后,再慢慢地吐出。、就和高中时看见他独处时的冰冷表情一样,明明人在身旁,却不晓得他在想什么。刚开始交往时,两入之间的气氛比较甜蜜,随着时间一久,连和我见面时也会露出这张脸了。

  他对我厌倦了吗?或者是虽然没有口头说过,但其实也在考虑我们也差不多该结婚了吗?

  「……我今天早上碰到小花。」

  我很在意田冈先生说的话,一回过神,自己已经说出小花的事情来引起他的注意。淳悟叼着香烟,像是突然回想起我在房间里,转过头狐疑地瞇起眼睛望向我,脑袋还微微偏着。他一做出这样的动作,我便觉得他和那孩子莫名地相像,或许因为两人是亲戚的关系,可是有时候两人的动作确实相似到让人错愕。

  「小花?妳吗?」

  「是啊。」

  我堆起笑脸,淳悟的表情变得更加怀疑。

  「早上我牵狗出去散步时,在沿海的道路碰到她,她说她在看海。那孩子真奇怪呢,看海有什么好玩的。」

  「……因为她是从大海来的。」

  香烟的烟雾缭绕,淳悟衔着香烟发出含糊的声音低喃,视线无聊地从我身上移开,茫然凝视着廉价旅馆的紫色老旧壁纸。壁纸破洞处处,还奇怪地窥见土黄色的赤裸墙壁。

  呼——他吐了一口烟。

  总觉得他那双眼睛和小花十分相像,注意到从中散发出如死鱼般的厌恶光芒,我忍不住移开视线。伸手打开电视,淳悟的声音像是自言自语般地传进我的耳里。

  「小花是从大海来的,从大海回到我的身边。」

  「……回到?什么?那是什么意思?」

  「她原本就是属于我的,全部的全部都是属于我的。」

  我虽然想转过头,但背后充塞的空气灰暗而沉重,让我的头仿佛不受控制。我背对着应该早已熟悉的腐野学长说:「你在说什么啊?对了,你得注意看看她有没有感冒才行吧,那孩子一身单薄地在外面乱晃。」我飞快地说着。淳悟在背后发出低沉的笑声,他投映在墙壁上的长影如幽灵般摇晃蠢动。

  这一年雪融化的速度快得惊人,一到了三月底,原本有人那么高的雪墙很快地就融化,和脚下的泥土肮脏地交混在一块儿。即使洗车也赶不上弄脏的速度,所以只好开着下半部沾有泥巴的车行驶。

  那一晚,在住宅区正中央的大盐本家,举行了暌违已久的聚会。我坐在父母亲的车内后座,于傍晚时离开家门。父亲因为要和大家讨论关于景气的话题而苦恼,也担心到不行地对我说……「小町,妳们拓银已经岌岌可危了。」母亲则近乎神经质地频频注意膝盖上亲手做的蟹肉焗烤。

  「因为也有小孩子在,我想他们会喜欢吧。」她反复问了我好几遍,我随口附和。

  在本家的宅邸,大家相聚时总会聚在面对庭院的接待厅,里头已经坐满一群男人,以螃蟹、柿子或鱼板为下酒菜,配着日本酒小口小口地喝。大盐爷爷喜欢大家像这样聚集而来,男人们在一起小酌几杯,听听彼此有什么问题或是烦恼。整个小镇仿佛是一个大家庭,十分了解彼此的状况并互相帮助,而老爹总是处于中心。尽管父亲表示,这是从携手开辟北方大地的拓荒者时代,所流传下来的风俗民情,我却仍旧不能理解。除了镇民以外,大盐爷爷也时常邀请亲戚或是市议员等人,还有警察和海上保安局的人前来参加众会。,因为其中有一些人是调职过来的,所以和外来者也有诸多交流。大家藉由一同喝酒聊天,让彼此更加亲近,有什么事情发生时,别人也会出手帮忙喔,爸爸如此告诉我。

  而女人们则一定是窝在厨房,手忙脚乱地准备菜肴和热酒。我也留父亲在接待厅里,和母亲一起去到厨房。母亲一拿出局烤,女人们便齐声发出感叹,「让我家的晓尝尝味道吧。喂,晓。」

  本家的年轻太太高声喊着念小学的儿子,不久后,一名看来聪明伶俐的小男孩定了过来,困扰似地说:「我刚刚在和章子他们一起打电动啦。」

  「你过来尝一口看看……你和章子他们在一起?有没有让小花也加入呢?」

  「小花还没到啊。」

  「哎呀,这样啊。对喔,腐野也还没到呢……味道如何?」

  「很好吃。」

  晓吃了一口之后,径自规矩地低下头致意,然后又跑回里头小孩子们聚集的西式房间。「晓果然很懂事呢,长子就是不一样。」不知道是谁这么说,年轻太太开心地笑出声来。

  「因为这个春天就要是国中生了嘛,也得要懂事点,不过我总是把他当成孩子。」

  「……小盯,端热酒出去给爷爷他们,要亲切一点喔。」

  「没错,美女端去给爷爷他们也会很高兴的,因为大家都很好色,有小町负责送餐点不错。」

  母亲将托盘拿给我,我带着亲切的笑容步出厨房。「小盯也差不多了吧,今年几岁了呀?」

  背后传来女人们的交谈。我走向接待厅,老爷爷等人已经有些醉意,他们边伸手拿取下酒菜,边热烈地交谈关于景气的事和镇民间的传言。一位老爷爷正在评论国会审议住宅金融专门公司的不良债券处理,我一走过去,他随即用严厉的语气质问我关于拓银的赤字结算。「我只有负责窗口业务,所以并不清楚。」我如此表示,「那也是当然,问女孩子也不会知道啊。」另一位老爷爷出言袒护。在他问我怎么不嫁人之前,我赶忙笑盈盈地巧妙从座位上起身,单手拿着托盘走至昏暗的檐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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