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欠了一屁股债,结果筹不出钱还。大盐家的爷爷——他是本家的亲戚,因为是一位喜欢照顾人的老爹而深受景仰——和田冈先生从以前就认识,经过一番曲折才来到纹别。不晓得是否与他个性有关,来到小镇这个共同体不过三年,已经仿佛从以前就住在这里般地自然且熟稔。
因为没有其它客人在,我便隔着窗口,与那位田冈先生闲聊些无伤大雅的话题。「哎呀,我来看美人的脸了。」田冈先生没有恶意的轻浮口吻,让我有些担心被后面的前辈听见。不安和情绪低落的火苗就像停滞的水蔓延整个银行内,在一天当中,总会发生好几次为鸡毛蒜皮小事而起的纷争。
透过玻璃,我看见银行外站着一个高挑的身影。穿黑色大衣的年轻男人,寒冷似地缩起脖子窥视着这里。我浅浅一笑,扬起单手示意。是腐野淳悟……虽然他的相貌端正,但在不笑的时候看来有些恐怖。他的双脚修长,尽管眼神凶恶、嘴巴有些不得体,却相反地很会甜言蜜语。我回想起他昨天睡在外头的事情,胸口因怒火而感觉到轻微的痛楚。不过,四目相交的喜悦也同时袭来,我忽然难受地叹了一口气。
田冈先生回过头,看着淳悟调侃般地说:「哦,妳男朋友来打招呼了。」声音在银行内回响。我瞪了他一眼,示意他闭上嘴。糟糕,他如此戏谑地睁大双眼。在这当中,淳悟转过身,踏菩缓慢的脚步离去。黑色大衣的下襬像不吉利的生物尾巴般左右摆荡。
「可是啊,应该也差不多了吧,小叮。」
「……什么事情差不多了?」
除了田冈先生以外,所有人都察觉到我的不悦。田冈先生的声音却是无意义地宏亮,尽管都市来的人亲切又有活力,说话却总是喜欢直接点明,让我苦于应对。
「你们已经交往多久啦?小町,妳当然是一位美人,但年纪已经不小了吧,差不多该准备嫁人了。也不知道那家伙在想些什么,工作辛勤却还不定下来,老爹他也很担心喔,因为那家伙虽然那副德性,但已经有领养的子女了。」
「……「「该不会是小花讨厌妳吧,小町。毕竟那个男人收养小花啊。」
「被刑警这么逼问,我也是很困扰的。」
我用轻松的语气说着,田冈先生更加没有发现到我的不悦,开口又打算继续说些什么。坐在后面的前辈这时出来搭救,「大盐小姐,我们要拉下铁门啰,已经三点了。」她大声地说道,带着干燥的声音拍拍我的肩膀。「好的。」我起身对着不情愿的田冈先生说:
「她不讨厌我喔,今天早上我带狗出去散步的时候凑巧遇到她,我们聊得满开心的。」
「哦,聊什么?」
「那孩子好像对化妆有兴趣,问了我不少事情。虽然还是孩子,但果然是女生呢。」
话一说完,田冈先生便笑着说:「是吗,小花会这样啊,哈哈哈,真奇怪。」一想到他将会随即告诉大盐爷爷这件事,两人大概都会高兴地笑着,我顿时感觉心情沉重。这些人简直像是那个穷酸震灾孤儿小学生的后援会一样,为什么这个镇上的男人,全都那么疼爱那个无趣的小孩??
一群潮湿又温暖的男人们,一味发挥爱心。田冈先生终于离去,我也松了一口气。关上铁门之后,前辈错愕地说:
「当警察的人还真很闲耶,他在这里晃了三十分钟有喔。」
「……他一定是想和美人聊天吧。」
撂下这句话,前辈无声地露出令人不舒服的笑容。看向窗外,流冰将海水分割细碎,经由日落余晖的折射,摇动着寂寞的灰色。
结算传票后,「清点正确!」前辈这么说道,大家纷纷高声地回答:「好。」我抬头看壁钟,快要五点了。整里完传票和会计文件,我匆匆前往更衣室。脱下制服后,这才终于卸下肩头上的重担,也脱离了紧缠不放的凝重气氛,感觉呼吸变得稍微畅快一些。
最近我一直在思考,差不多该辞掉工作结婚了,还有为什么短大毕业之后我没有继续留在札幌的事情。现在的生活离我当初所描绘的成人女性生活差距甚远,大概是我选错了人生的方向。
如果我能有勇气一点不回到家乡工作,而是选择到都市生活,一定可以过着更多釆多姿的人生吧。现在也还不迟,我只有二十多岁,若到都市去的话,二疋有快乐的事情在等菩我。不妩该如此安稳的,这里安稳到令人想放弃,我厌烦着为什么连风都不肯为我吹动一些。
迅速换好衣服,从后门走到外面。停车场周遭由雪墙所包围,汽车常驶过的道路附近椟雪消融,因为泥巴和废气交混而黑扁一片。在冬天的尾声,积雪和泥巴相混并四处飞散,镇上会变得十分脏污。这样的时节,会让人觉得北国冬季的美丽奸像假的一样。太阳下山,仍残留白玉兄光的天空中,飘下了片片细小雪花。我一面注意避免泥巴飞溅到裙子上,然后坐进车子里,驶向耸立着比人还高的雪墙道路上。
穿越银行和区公所、法院密集的街道,背对着海洋在平缓的坡道上行驶。狭小平原包夹在冰冷大海和黑压压的群山之中,一离开镇上,就只剩下无尽的北方荒芜大地。因为放春假的缘故,好几团看似大学生的旅客,伴随着浑厚的引擎声超越我。这个城镇几乎没有观光客会来,每到春天或夏天,便有走遍北海道的年轻旅客光临,带着高分贝的引擎声,神采奕奕地越过我。当我将车子停在和淳悟相约碰面的一间山边小咖啡厅的停车场,挂着都市车牌的奸几台摩托车也停放于此。说不定在旅客用的旅游指南上某处,也有记载着这间店的地址。
喀啷、喀啷,我打开大门,寂寥的声音响起。阴暗而尘埃满布的咖啡厅摆放着木制柜台和椅子,以及拿来作为桌子的报废太空射击游戏机台,倾斜的褐色柜子放着整套以前流行的不良漫画:正前方的座位上,看似摩托车车主的三名年轻男人坐在该处,他们寒冷地缩起身体暍咖啡,回头看见走进来的我,表情顿时进出光芒,然后慢慢地望着彼此。
老板从柜台里探出头,露出少了门牙的笑容,挪挪下巴指向里面的座位。我稍稍对旅客们笑了笑,随后走进店内深处。在最里面,聚集着常客的六人桌被灯明亮地照耀着,五、六名二十几岁的男人迈遢地坐在那里。看起来是本地男人,他们服装俗气而气氛冷漠,眼眸带着这块土地的人独有的丝丝晦暗,以及长年经海风吹拂的浅黑色厚皮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