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子阖起戴有厚重手套的双手,像是说悄悄话般小声说道:
「晓会那样其实是喜欢小花。」
「咦?才不是那样啦。」
「虽然这只是我自己的猜测,不过小花觉得他如何呢?」
「如何……」
章子不知怎么地看起来很开心,我困窘地想着该怎么回话,然后又转向朝海的那方……啊,这就是刚刚晓说的意思吧,我如此心想着。
总觉得停泊着巡逻船的海岸那方,有一双任何人都看不见的大手抱住我,拉着我不放,回过神才发现自己转头凝视该处。
「如何是什么意思,章子……」
晓姓大盐,他们家不只在这附近拥有土地,札幌也有,他出生在从以前就很富裕的家庭。我刚被收养时,大盐家的占地十分宽广,最近因为不景气的影响,规模已不如以往,但在当地若有什么麻烦,镇上每个人都会请大盐家出面,依然以有人望的老一辈为中心。
章子边走边快速地讲个不停。章子从国中时就一直很喜欢讲恋爱方面的事,因为她个性开朗,外表也可爱,因而颇受欢迎,不过还没有和任何人交往。章子时常笑我比她还要晚熟。对于生性文静的我,这位开朗健谈的朋友是一位可以开心相处的人。
「小花,我好想早点结婚喔,比起到札幌之类的地方继续升学,结婚不是比较好吗??」
「什么,妳在说毕业以后的事啊?章子总是想太远了。」
「为什么要笑嘛,那小花不想结婚吗??」
「……我绝对不结婚。」
我斩钉截铁地说出口,章子则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她用稍微正经的口气,开导般地说……「为什么?养父也会担心妳的。他奸不容易辛苦拉拔妳长大,妳不嫁人怎么可以呢。」
「因为……可是……我化为白骨的时候……」
「咦?白骨?什么??」
「不,没什么……」
我无力地摇摇头。
我在坡道路上和章子道别。章子家是酪农,在牧草地旁有一栋状似体育馆的平房,一整个大家族挤在同一个屋檐下生活。我曾经去玩几次,从曾祖父到章子还是婴儿的侄子,统统生活在一起,这令我大感惊讶。章子也因此很习惯和家人生活在一起。
剩下我一个人了,我边回头望了好几次海的那端,边继续爬着坡道。我的家位在这座坡道更上去一点的地方,就是高地最上面林立的公务员宿舍。定着定着,感到脖子附近冷飕飕,大衣内侧也渐渐被寒意渗透。我戴着手套解开系在辫子上的白色细缎带,因为留至胸前的漆黑头发编得密实,于是我用手指散开发辫,左右摇了摇头。缎带从冻僵的双手间被风吹走,我抬起头一看,在潮湿冬风的吹拂下,一头黑发……彷佛拥有意识般地飞扬舞动,遮盖住我的脸庞。
我看见有人在远处拾起我的缎带,是一个矮胖成人男性的身影。我拨开凌乱的头发注视,原来是田冈家的伯伯站在雪地另一头。
田冈先生是一位年约五十岁的男性,约从七年前开始任职于纹别警察署。听说他原本是在较为接近都会的地方生活,但我也不怎么清楚,好像是透过大盐家的一家之主——晓的爷爷的引荐才来到纹别。因为面貌粗犷刚强,外表看来有些恐怖,却由于额头上有一颗大黑痣,给人一股莫名滑稽的感觉。
我伸出手要他还给我,他便慢慢地走过来将缎带递出。
「您好。」
「……哇,小花这样看起来相当有女人味呢。」
「……」
他的口吻让我觉得不舒服,于是我没有回答。成人男性的说话方式有时会让我感到有些厌恶。见我默不作声,田冈先生尴尬地露出苦笑。他将手伸进大衣口袋里,缩起脖子换了个话题。
「淳悟在家吗?」
我猛力摇了摇头,头发在脸庞两侧晃动。
「没有,他今天不在家。」
「又不在家??真是伤脑筋的家伙耶。」
「不是的,呃,他昨晚还在家。不过有人打他手机,好像是紧急呼叫,所以他半夜便急急忙忙出门了。在到一半的时……」
「到一半?」
「啊,没什么。」
我低下头。
「……好像听到是俄国佬出了什么事。」
「噢,俄国佬啊!」
田冈先生厌恶地点点头。
俄国佬指的是经常在纹别港出入的俄国籍船员。不知从何时开始,镇上的人们对他们便有些许恐惧感。为了购买在日本领海已经捕捉不到的螃蟹,大约从十年前开始在渔港和他们做生意,但是那群说若异国语言、以冷若冰霜的表情注视着我们的外来男性,总让人有一股说不上来的毛骨悚然。
「话说港口从今天早上就骚动不安,海上保安局在陆地也显得慌张,而且海上保安宫从晚上就一直埋伏,大清早便开始检查俄国佬的入港船只。据消息透露,他们从本州岛运来了大批偷来的机车和汽车,打算大量非法偷渡到俄国。」
「哦……」一我点头附和。
强风咻地急急吹起。
收养我的养父腐野淳悟,任职于纹别海上保安局。保安局分为在陆上值勤业务的人,以及在巡逻船上直接在海面巡逻的人,淳悟是专门负责海上部分的海上保安官。巡逻船规定二十四小时都必须有人在船上待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