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级的时候就经常到第二图书室。
虽然那里很少有能借出或阅读的书,但每次造访图书室都会和千曳先生聊上几句。距今二十九年前,那位名为夜见山岬的学生去世时,他是三年三班的导师,当时在学校负责教社会科,这些事都是后来他本人告诉我的。关于「现象」与「灾厄」的大小问题,他几乎都有回答我。不过,他绝对不是个多话的人。
所以,我其实早就想和千曳先生见面。在我知道自己被编入三班的三月下旬,还有「应变会议」上决定这次「对策」的时候都一样。我早就想和他见面,听他身为「观察者」的意见。然而——
年底那次见面就是最后一次,今年从年初开始,千曳先生就再也没有来学校。虽然从教职员的名册就能轻松查到联络方式,但我又很犹豫是否该突然打电话过去……
他到底是有什么「私人因素」要休这么长的假呢?——我今天仍然很犹豫要不要问这个问题。他的脸看起来比之前更清瘦,有气无力的声音和举止都令人在意,不过,我更想问的是……
「……昨天发生一连串的事情,千曳先生有什么看法?」
我切入正题。这个时间点,图书室里除了我们之外当然没有其他人。
「教室里发生那样的骚动……神林老师的哥哥又去世。您觉得『灾厄』已经降临了吗?」
「这个嘛……」坐在柜台内的千曳先生抚摸长了稀疏胡须脸颊,低声喃喃自语。
「这很难判断。」
他用慎重的口吻回答。
「另一个『不存在的透明人』……是叫做叶住吗?她是在昨天第三节课的时候,在大家面前说话对吧。说她自己就在这里。也就是说,她放弃扮演『不存在的透明人』。」
「没错。」
——我不要再扮演「不存在的透明人」了!
我回想起昨天她滔滔不绝的声音。
——我就在这里、我才不是「死者」、我……
她郁闷的情绪爆发开来,我能够想象她走到这一步的心情。这样想象之后,多少会觉得自己有责任,也觉得很心痛。
然而,更重要的是掌握现状和预测今后的状况……心里这么想的我,很冷血吗?或许在矢木泽的眼中看来,我的确很冷血也说不定。
「叶住同学放弃扮演『不存在的透明人』;在那之后便开始下冰雹;窗户的玻璃破裂、乌鸦飞进来,教室里乱成一团,有很多人受伤。」
「——没错。」
「但是,没有人因此丧命。」
「对。」
「而神林老师的哥哥——神林丈吉先生,昨天在其他地方过世了。这两件事的时间顺序究竟如何呢?」
「听说是同一时间。」
「确切的时间呢?丈吉先生是在叶住说话前还是说话后过世的?」
「不知道,没有这么详细的信息。」
「如果是在那之前的话,丈吉先生的死就和『现象』无关。」
「如果是之后,就有关系吗?」
千曳先生皱着眉头,稍微摇了摇头说:
「不,这也不见得。」
「——怎么说?」
「也就是说……」
准备要回答的千曳先生,抿着嘴唇缓缓站起来。离开柜台走到阅读用的大书桌边,拉出椅子坐下。
「你也坐吧。」
千曳先生这么说,我便隔着书桌在他对面坐下。
「『有事的一年』会有一名『死者』混进教室;整个班级都会因此接近『死亡』;与班上同学有关系的『相关人士』很容易被卷入『死亡』之中——这就是从二十八年前在夜见北三年三班持续到现在的不祥『现象』。没办法用科学解释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虽然已经掌握某种程度的法则,但那也仅止于『某种程度』而已。目前已知在班上创造一个『不存在的透明人』的『对策』,能有效防止『灾厄』降临,但是这个『不存在的透明人』的定义其实很模糊。简而言之——
「现在我们对『现象』和『灾厄』还处于摸索状态。我们能做的就是观察状况和推测、想象……但究竟有没有击中核心,其实没有人知道。或许,我们看到的一切都还离『真实』很遥远。」
千曳先生用前所未见的奇妙表情这样说,然后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话虽如此,我们也不能就这样放弃摸索,还是必须观察、推测,驱动想象力去面对『现象』。若非如此,我们只能抛下一切逃离这里。」
「逃离」这句话,在我心中激起黑暗的涟漪。
十四年前的夏天,晃也先生选择了这个方法。逃离这个学校、这个城镇和这里的家人。然后……
「无论如何——」
千曳先生继续说下去:
「我们需要的是随机应变,冷静检讨事实,以过去的案例为基础判断状况,尽可能处理。即便是像我这样长期观察『现象』的人,也只能说出这种理所当然的话。真的很没用。」
「…………」
「好了,老话就说到这里——」
千曳先生双手放在桌上,正襟危坐地看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