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明明还是下午,「夜见的黄昏是空洞的蓝色眼睛」艺廊内却总是像黄昏一样阴暗——
「欢迎光临。」
像平常一样欢迎客人的天根婆婆认出我的脸,低声说:「喔,是阿想啊。」
「鸣在地下室喔。」
她用含糊的声音这么说。
「因为你们是朋友,我就不收钱了。」
馆内陈列许多人偶,主要都是在二楼有工坊的雾果小姐的作品。墙上到处挂满的画,也大多是雾果小姐画的。
自三年前的秋天初次造访以来,这里除了展示品有替换之外,基本上都没什么变。展品中最引人注目的是美少女球体关节人偶,不过也有一些中性的少年人偶和人形以外的动物或半人半兽的人偶……这里的气氛整体而言昏暗而妖异。我想一定有人不喜欢这种调调,不过我当初就是被这种宛如现实世界的「幻影」空间吸引。即便这里不是见崎鸣的家也一样。
馆内的音乐也没有改变。以古典弦乐演奏为主,有时候会有香颂或日文歌,不过基本上歌曲都显得静谧阴暗……感觉非常适合当作人偶们的秘密聚会场地。
除了我以外,没有其他人进来。
请到这里参观。
深处的角落墙面上,贴着一张小小的纸条,一不小心就会漏看。文字搭配着一个指着斜下方的箭头,那里有往地下室的阶梯。
地下室里有比一楼更狭窄、更像洞穴的空间。
这里也有很多人偶,不过比一楼更杂乱,与其说是展示,更像是仓库。随处可见成品和半成品,或者只有头部或身体、手足的人偶零件。在这样的环境中,占据前方一隅的黑色圆桌旁——
见崎鸣就在那里。
「好久不见了,阿想。」
鸣从座椅上起身,然后说:
「上次真是抱歉。」
「你身体已经好了吗?」
「没事了。」
她的声音还是有点沙哑。不过,对我露出的浅浅笑容,看起来不像是在逞强。
她身穿简单的象牙白衬衫和黑色裙子,脖子上戴的是单坠的红色项链——
馆内流淌的音乐,在这个时候换成新的曲目。是佛瑞的《西西里舞曲》。前面有短短的钢琴前奏,主旋律是大提琴。
我缓缓地踏进室内,鸣也朝我这里走来。相隔一公尺左右的距离,我们就这样面对面。
三年前的夏天,我比较矮,但现在已经完全逆转。鸣和三年前一样纤细瘦小,应该也没有长高。
轻盈的短鲍伯黑发,白蜡般几乎没有血色的肌肤。和四年前的夏天,偶然在能看得见来海崎灯塔的海岸遇见鸣的时候相比,她完全没有变。总觉得只有她一个人存在于一个独立的时间里面……而且……
今天,鸣用白色眼罩遮住左眼。和烙印在我记忆中的样子一模一样。
这一点我倒是很意外。因为我这两年几乎没见过鸣像以前一样,用眼罩遮住眼睛了。
「为什么把眼睛遮住了?」
我试着问她。
「——没有为什么……」
鸣收起笑容,这样回答。
2
四月十五日,星期日的下午两点半。
今天鸣传了邮件给我,提议这个时间见面。
——因为我有很多事想知道。
信件里是这样写的。
——这种时候,直接见面听你说是最好的方法。
如果你身体已经康复的话当然欢迎——我马上就回信了。有很多事情想知道,这一点我也一样……
「阿想你不讨厌这里——位于地下室的这个房间吧?」鸣轻轻摸着眼罩这样说。
「嗯。」我回答之后,她再度露出浅浅的笑容。
「你坐那里吧。」
她指着圆桌旁那张红色布面、有扶手的椅子。
桌上有一本包着深蓝色书套的文库本,鸣刚刚在读这本书吧。书本旁边有白色的手机,此时这支手机在我眼中突然变成和这个环境非常不搭的异物。
鸣说这是「人偶的空虚」。
身体和心灵都很空虚、空洞,这是一种和「死亡」共通的空虚……而它们总想着要用什么东西来填补自己的空洞。
所以——鸣这样说:
在这个宛如地下室般的空间里,聚集这么多人偶,来到这里的人,往往会觉得自己像是被吸走一样。自己内心的各种东西,都会被吸走。
所以——鸣又继续说:
「譬如榊原同学就不怎么喜欢这里。虽然他说已经习惯,不过还是……」
不过,我至今从来没有这种感觉。反而觉得在这个地下室很安心——应该是说,如果被邀请到三楼的见崎家,我会紧张到无法冷静。
应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