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起去年夏天与我同在书斋的少女——见崎鸣向我提出的问题。
「右边这个人,是贤木先生吗?」
五人排成一列,以湖泊为背景。
右手边单手扠腰的那个男子确实是我。照片上印的日期是「1987/8/3」,当年的贤木晃也十五岁。
「这是很有纪念价值的照片喔。」
记得我是如此回答对方的问题。
「对,是纪念照,那年暑假拍的。」
「这样啊。」
对方语气平淡地回答。
「照片中的贤木先生笑得好开心,跟现在好像不是同一个人……」
我想起了当时怀抱的想法:你说得或许没错。总觉得长大成人后,我再也没有笑得这么开怀过了。
「因为和死党在一起啊。」
我当时好像是这么回答的。
「我们都是同一所国中的同学。」
……没错。
在这张照片中露面的人,对,他们都是我在夜见北三年三班的同学。
「这是我爸帮我们拍的照片喔。」
记得我还补了这么一句,尽管对方根本没问。
「爷爷当时也在啊?」
一旁有人说话,是阿想。
这天很难得,月穗不只带阿想过来玩,连美礼也来了,母女两人在楼下笑闹着。
「嗯。」我转头面对阿想。
「那时爷爷也住在这里,你也在唷,不过你还是个小婴儿。」
「妈妈在吗?」
「当然在啊,她那时应该全心全意在照顾你吧。」
少女似乎眯起没戴眼罩的右眼,静静听着我们的对话。
7
我再次细看十一年前的暑假拍的「纪念照」,一一确认除了我以外的另外四个人的长相或装扮。
他们是两男两女。
两个男孩子在照片左手边,两个女孩子在右手边。站最右侧的我和女孩子之间的缝隙还满大的。我的左手拿着拐杖,大概是因为事发三个月后,我的脚也还没完全痊愈吧。
站坐左边的男孩子像竹竿一样高高瘦瘦的,身穿花稍的夏威夷衫,彻底散发出「我来过我的夏季长假时间啰」的气息。竖起大拇指的右手打得很直,笑容灿烂。
相较之下,他隔壁那个身穿蓝色T恤的男孩子略显娇小,而且微胖,戴银框眼镜,看起来正经八百。双手盘在胸前,嘴唇扭出一个有些尴尬的表情。
两人当中的其中一人就是打电话来的Arai吗?如果是的话,会是哪一个呢?
我定睛凝看他们的脸。
接着伸手握住相框,试着将它拿起来——拿得起来。要让这种大小的物体进行小幅度的运动并不困难。
他的嗓音和用字遣词给人的印象跟夏威夷衫男子似乎搭得起来,可是……唉,不知道就是不知道。我不知道哪一个才是Arai,也想不起不是Arai的那个男生叫什么名字。
我的视线移向那两个女孩子。
左边那位穿着水蓝色上衣和窄裙。她也戴着银框眼镜,不过短发、脸小的她戴起来很适合。她比了一个「耶」的手势,微笑面对镜头,不过表情当中还是蕴藏着一丝紧张。
右边那位女孩子身高跟当时的我差不多,身上的丹宁裤和米色衬衫搭得很好看。她按住长发以免被风吹乱,另一只手也比了个「耶」,笑得很放松……
……唉,我还是不知道她们是谁。
我将相框放回原位,坐到书桌前的椅子上,往椅背一靠。
他们应该是我的「死党」才对啊……为什么会想不起来呢?他们的名字、性格、嗓音、说话方式我一点印象也没有。
——这是很有纪念价值的照片。
去年夏天我如此回答见崎鸣,如今这句话在我耳中显得遥远而空洞。而我的耳朵也不过是「生之残影」罢了。
8
尽管没有什么特别的意图,我还是打开书桌抽屉看了一下。
我真的只是靠向椅背上时刚好看到,没多想什么就把手伸了过去——伸向最下层、最深的抽屉。
抽屉内以隔板隔开,其中一格放着几本厚厚的笔记本。笔记本吗?不对,是市面上卖的日记本。每年年末,书店或文具店就会开始卖的那种B5大小的办公日记本。
书背朝上,感觉就像插在书架上那样。书背上印着「Memories 1992」的字样……
……对了,我想起来了。
我会以年为单位,将该年内的日记写在这种本子内。心情对了或是有东西非记下来不可的时候,我就会动笔。有一大半是近似随笔的潦草文章,直接写在本子里反而还比特地用打字机打来的方便。
第一本是六年前写的。父亲过世,我继承房子并搬进来的那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