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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我说的「死亡」不是譬喻,不是「跟死了没两样」或「我心已死」那种意义下的死。
我真的死了。
我现在不是「活人」,而是「死者」,这点是不会错的。
今年春天——五月上旬的某日,我确实死了。
呼吸停止,心脏不再跳动,脑部活动永久停止……后来就变成了现在这样。我已不具备活人的实体,只有「我」(——也就是灵魂?)这个意识存在——化身为所谓的鬼魂。
我死了。
死于五月初,黄金周即将结束之际。日期是五月三日,星期日——我的二十六岁生日。
这天晚上的八点三十几分,半月的月色朦胧,仿佛渗入了天幕之中。
我死了。
我清楚记得当时的场面——也就是我死亡的瞬间,或者说是断气前一刻的光景。那是一个鲜明的「画面」,伴随着几个声响和话声。
地点是家中,挑高到二楼的宽敞厅堂之内……
我长年独居的「湖畔宅邸」的大厅。我和月穗从以前就把位于整栋建筑物中央靠玄关侧,同时也是楼梯所在位置的此处称为「正厅」。
我倒卧在「正厅」那黝黑而坚硬的地板上——身穿白色长袖衬衫,搭配黑色长裤,打扮得像是国高中生。
仰躺在地,扭曲的四肢向外摊开,就算想动也动弹不了。
脸朝向侧边,和手脚一样完全动不了。颈骨不知怎么了……还有,血。
血从头上某处的撕裂伤涌出,染红额头与脸颊,还一点一点地在地上聚积成血泊——惨状显著。
我那垂死之际的茫然之眼望着那样的「画面」——话虽如此……
仔细想想,人根本不可能以自身之眼观看自己的惨状。我能看到,是因为有个单纯的装置在场。
我的视线范围内有面镜子贴在房间的墙上。
比成人的上背还要高的四方形大镜子。
它映照出上述的「画面」(我自己断气前的身影),而我这濒死之人的目光与它不期而遇。
镜中那张沾满鲜血的脸突然有了表情变化。
扭曲而刚硬的线条逐渐缓和下来,仿佛摆脱了痛苦、恐怖、不安等情绪,安详得不可思议……
嘴唇,轻微地……
轻微地动了一些,宛如颤抖。这是——
这是在吐露什么样的话语呢?
没错,是某种话语……可是……
如今的我不知道当时的我想说什么,实际上又说了什么,也不知道当时有何感受、抱持什么想法——都想不起来了。
有声音,我听到了。
大厅内那座历史悠久的老爷钟敲了一响。
八点半了。厚实又低沉的钟声之上——
重叠着人声,我听到了。
某人的声音,似乎在轻轻叫唤着。
呼喊着我的名字(……晃也,先生)。啊,这是……
突然间,我察觉到了。
镜子映照出我自己的死亡光景,而出声的「某人」的身影就映在那画面的一角。那是……
……
……
……我「生前的意识」就这样中断了。大家常说人死后灵魂会出窍,但那样的现象并没有发生在我身上。不过我想,意识中断的那一刻一定是我的「死亡瞬间」,不会错的。
「死亡的记忆」至今仍历历在目,但那一刻之前和之后的记忆都是一片空白,仿佛笼罩在一片浓雾之中。换句话说,我完全不知道自己「为何丧生」,也不知道自己「断气后发生了什么事」。与「断气前」相较,「断气后」的状况更是暧昧,与其说是「一片空白」……对,不如说那是无垠的黑暗。
无垠而空洞的……「死后的黑暗」。
我,贤木晃也,就这样死了。
不久后,我不知为何就变成了这样的存在——所谓的鬼魂。
3
鬼魂,是极度不安定的「存在形式」。仔细想想,那也是当然的嘛。不过我自己成为鬼魂后有了更深一层的体会。
自从我在那一夜「死去」后,时间感就变得不太对劲。
我已失去肉体,当然也就没有具体的五感。
思考能力还在,但作为其依据的记忆却暧昧到了极点……或不如说断断续续的,各段落的清晰程度不一,落差很大。
记忆不是连续的,而是不连续的。
没有系统性,是断简残篇。
——应该可以这么说吧。
时间。
知觉。
记忆——还有,我的意识也是支离破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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