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感到悲伤寂寞,为了排解心情,他们冲动买下在宠物店看到的九官鸟。而且还用死去女儿「怜子」的小名「小玲」命名。
不久,那只小玲学会了一句人话——「为什么?」
这说不定是伤心的外公、外婆每天坐在檐廊后面的房间里,对着死去女儿的牌位说的话。「为什么?为什么你就这样死了?怜子。为什么?」小玲可能是将这些学了起来,所以才会不停地说着「为什么?」
——精神……打起、精神来。
这一句一定也是这样来的吧?面对无法走出伤痛,总是郁郁寡欢的外公,外婆每天都说这类的话来鼓励他,小玲也把这句话学了起来……
——精神……打起、精神来。
「事实上,今年的『灾厄』从四月就已经开始了,但教室里的桌椅数目却还是刚刚好……这就可以解释得通了。」鸣将举起的尖嘴锄暂时放在脚边,如此说道。
「桌椅数目的确从学期开始就少一张。只是少了的不是教室的桌椅,而是教职员室的。」
「啊……」
「你、你们在说什么?」听到这些话的三神老师——怜子阿姨惊慌失措地问道。「这不是真的吧?恒一,我怎么可能会是……」
怜子阿姨两肘撑地,抬起下巴看向我这边。她满是泥灰的脏脸(有着母亲影子的脸)因为肉体的痛苦和心理的震惊严重扭曲着。
「榊原同学。」鸣说,又用双手举起尖嘴锄往前走了一步,朝我们逼近。
「让开!」
「见崎……」我看得出鸣的眼神,她实在是别无他法了,但又瞥见倒在身后的怜子阿姨一脸慌张的样子,于是——
「不可以!」我说着,从鸣手中夺下尖嘴锄。
那是支柄长约六、七十公分的中型尖嘴锄,拿在手上挺沉的。铁制「尖端」那像鸟嘴的两端部分尖尖的,非常锐利。像这样又沉又尖的铁锄要取人性命应该很容易。
「你这样不行。」
「可是榊原,如果放着不管……」
「——我懂。」我能感觉这个决定有多沉痛,但我还是点了点头。
「我了解,我来。」
怜子阿姨发出短促的惊呼。我慢慢转向她,双手握着从鸣手中夺下的尖嘴锄。
「恒、恒一。等等,你要……」她一脸错愕,不断摇头,像是在说不敢置信!
「让『死者』回归死亡——」我忍住心头澎湃的挣扎和痛苦对她说道:「是让已经开始的『灾厄』停止的唯一方法。十五年前怜子阿姨的同班同学松永先生是这么告诉我们的。」
「你在说什么?怎么会……别做傻事。住手!」
「对不起,怜子阿姨。」我跨出脚步,用尽全身力气举起尖嘴锄。只能这么做了,只能这样……我不断告诉我自己。
可是——
正当我举起尖嘴锄,打算对准趴在地上的怜子阿姨的背心用力刺下去的时候。我突然感到害怕,还有极度的疑惑和不安。
好吗?这样做好吗?这样做真的好吗?不会有错吗?
怜子阿姨是今年班上「多出来的人」,这个论点只有一个根据,就是鸣所拥有的特殊能力——看得见「死亡颜色」的「人偶眼睛」。这是唯一的积极证据,其他的种种状况都不过是推测罢了。我并没有够确切的感受,无法否定记忆中有关怜子阿姨的一切。然而……
可以吗?相信这一切,让怜子阿姨回归「死亡」好吗?
真的可以吗?真的不会有错吗?
要是全部都是鸣搞错了呢?假如看见「死亡的颜色」,根本只是她的妄想和幻觉呢?结果会是我亲手杀死并非「死者」的怜子阿姨。因为她,我看见、找回了只能藉由照片认识的母亲理津子……她对我来说是非常重要的人,我一点都不讨厌与她相处,从小就喜欢着她。
人的记忆和纪录被窜改、被调整,而随着时间逐渐模糊,消失……的现象在目前的夜见山是理所当然的「状况」。在这种情况下,我该全盘接受只有见崎鸣一个人看得到并告诉我的「真相」吗?此时此刻,我该照她说的采取行动吗?
纠结在一起的疑惑和不安,还有挣扎——让我好像被枷锁绑住似的无法动弹。持续燃烧的主建筑在这时发出轰然巨响。房子的骨架烧毁崩塌,屋顶终于垮了下来。浓烟伴随着粉尘,飘落在裹足不前的我的身上。如果火势继续延烧下去,这里早晚也会有危险。
所以——
我不可以再犹豫不决了。
好吗?这样做真的好吗?
我一边不停地问自己,一面转身看向鸣。
她站在原地动也不动,静静凝视着我。细细眯起的右眼和「人偶眼睛」的左眼——她的眼睛里没有一丝的困惑或是迷惘。只有……是的,只有满满的悲伤。
她的嘴唇微微动了一下。虽然我听不到声音,但从唇形可以读出她说的是:「相信我」。
……我。用力闭起眼睛,深深呼吸。
我……睁开眼睛,转向怜子阿姨。她的脸上满是惊慌、错愕与绝望,却依然神似只能从照片认识的母亲的形影,可是……
我……要相信鸣。要相信鸣。
我咬紧牙根,如此决定。我要相信鸣。或许不是「要相信」,而是「想相信」。就算这样也无妨——这样也没有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