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讲台上向我招手。「快,赶快上去。」三神老师小声地命令我。
我清楚感觉到全班的视线集中在我身上。我匆匆瞄一下,学生的人数大概是三十左右……除此之外,我已无暇观察其他,只顾着往讲台上走。啊—真是有够紧张的,都快呼吸不过来了。虽说早有心理准备,但这对上个礼拜肺才刚好的少年的纤细神经来说还是太不健康了。
「那个……大家好。」
我面对身穿黑色立领制服或蓝色西装外套的新同学们,报上自己的姓名,久保寺老师把它写在黑板上给大家看。
榊原恒一。
我努力叫自己镇定,怯生生、近乎卑微地探测教室的气氛。还好,并没有感到任何异状。
「上个月,我从东京搬来了夜见山。因为家父工作的关系,暂时会跟在这里的外公、外婆住在一起……」
心里的石头逐渐放了下来,我继续做着自我介绍。
「本来,上个月的二十号我就要来报到的,可因为身体出现了一点状况,临时住了院……呃,今天总算是顺利来上学了。那个,请大家多多指教。」
这种时候,是不是该讲一下自己的兴趣、专长或喜欢的艺人什么的?不,也许该趁此机会,感谢大家住院期间送花来看我?正当我还在犹豫之际——
「就是这样,各位。」久保寺老师帮我把话接了过去。
「从今天开始,榊原同学就是三年三班的一份子了,希望大家要好好跟他相处。我想他肯定会有很多不适应的地方,请大家一起帮助他。就让我们互相扶持,完美地度过剩下一年的国中岁月吧。加油,我们一起加油。然后,明年的三月,全班都可以顺利地毕业……」
瞧久保寺老师说成这样,我几乎要怀疑他最后会不会加上「阿门」两个字了。我越听越觉得背脊发麻,可班上的同学却都仔细聆听着。就在这个时候,我在最前面的位子发现了熟识的面孔。是曾来医院探望我的班级干部之一,风见智彦。
风见的视线一跟我对上,立刻露出僵硬的笑容。我突然想起在病房握手时那湿湿黏黏的触感,忍不住把右手伸进了长裤的口袋里。那时候来的还有樱木由佳里,她坐在哪里?正当我这么想的时候——
「那好,榊原同学你坐那个位子。」久保寺先生说,指向某个位子。
讲台的左手边——靠走廊第一排,从后面数来第三个位子是空的。
「是。」我应声,行了个礼,走向指定的座位,把书包挂在桌子的旁边,在椅子上坐下,从那个角度重新把教室环顾了一遍,直到这个时候,我才发现坐在讲台右手边、面对操场靠窗列最后面的那名学生。
从教室前方看过去时,窗户射进来的阳光正好在那附近形成了逆光……可能是因为这个原因我才没发现到吧。虽说逆光的情形并没有因为我的移动而产生多大的变化,但至少我已经能看到那里有位子、谁坐在那里了。
这时的「灿烂阳光」不知是怎么回事,竟给人不怀好意的感觉,跟字面的意义正好相反。就拿坐在那里、半身承受着它的学生来说好了,他们都被照到只剩下一个模糊的「影子」。隐藏在光明之中的黑暗……我突然想到这样的句子。坐在那里的人肯定不怎么舒服,为了看清楚他的表情,我不停地眨着眼睛。每当我眨一次眼,他的轮廓就变得更清楚,并逐渐放大……幸好此时阳光也开始减弱,让我终于看清楚他的样貌。
坐在那里的人是她。
在医院的电梯里遇到的戴眼罩的少女。一点脚步声都没有地走向地下二楼的昏暗走廊……
「……Mai。」我以不让任何人听到的音量自语道。
「Misaki Mai。」
5
早修结束后的十分钟,班导久保寺老师依旧待在讲台上,只有副导三神老师离开了教室。久保寺老师会留下来是因为第一节就是他的国文课。
久保寺老师的国文课,果然不出所料,平淡无奇。他讲话的语气依旧很客气,遣词用句也尽量浅白,但就是少了点魅力,没什么火花……总之,就是很平淡啦。当然,这种时候绝对不能老实表现出很无聊的样子,因为会招来人家的反感。不但老师会不高兴,恐怕连同学也会。
我瞪着全新的教科书,努力跟纠缠不休的睡魔对抗。
那是硬从明治时期文豪写的短篇小说中节录出来的一段文章。我读着上面的句子,一半的心思却在想读到一半的大部头史蒂芬•金。啊,被疯狂的头号书迷囚禁起来的畅销作家保罗(Paul Sheldon)的命运会如何?该不会有什么惊人的发展吧……
虽然久保寺老师上课这么无趣,教室里却是出奇地安静,跟我心里想像的「公立国中」一点都不一样。也许这是我个人的偏见,但一开始我以为应该会更吵一点才对。不过呢,这并不表示每个人都很认真地在听讲。虽然不至于私底下交谈之类的,但仔细一看,有人正在发呆,也有人正在猛点头。甚至有人偷偷地在看杂志,或是在课本上乱涂鸦。他们会这样可能也是因为久保寺老师不会一一纠正学生吧?
怎么回事?
这个班的气氛未免太安静了吧?……不,与其说是安静,应该说是沉闷才对——沉闷,而且拘束……嗯,就是这种感觉。
这是为何呢?我心想,该不会是因为……
今天开始有一个陌生人进了这个班级?换句话说,是我这东京来的转学生造成的?所以全班才会有点紧张……不,不,这么想的话,好像又太抬举自己了?
……是因为她吗?Misaki Mai?
我突然想知道她在干嘛,偷偷往她的座位瞄。此时,她正用手撑着脸颊,呆呆望着窗外。我真的只瞄一眼,所以看到的就只有这样。逆光之中,她的形体大致上就是个模糊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