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一卷全


  她那被刮了一巴掌的脸颊终于开始发热;她没有余力忍住疼痛,只能一味地继续哭泣。虽然她隐约明白自己遭受了极不合理的对待,却无法理解那持续温热红肿脸颊的泪水有何意义。

  土崩瓦解的影像如海啸般席卷而来;她的一举一动,与她共享的快乐时光一直是少女珍藏于心的宝物,如今却全被巨浪吞没、撂倒、攫夺而去。

  少女奋力打捞宝物的碎片,碎片却尽数流走,宛如嘲笑她的努力一般。面对自己无力扭转的心灵异变,少女只能恐慌畏惧。

  全毁了,刚才还闪闪发亮的物事毁灭殆尽,成了血腥的死尸。

  正如地上的死鸽……不,正如不断茫然流泪的少女本人一般。

  SCENE1

  「为什么没人发现?」白鹿毛源卫门突然大声说道。他有数十年的威吓经验,深知震慑人心的时机。「被说是监督不周也怨不得人!你们打算怎么负责?」

  如他所料,齐聚于书斋中的四名中年男女全都从地板上跳起了数公分,连刚才还一脸事不关己地站在窗前眺望天平台彼端的二女婿也不例外。平台的另一端是一片足以称作树海的广阔庭园,令人无法相信是位于市中心的主宅区;园中点辍着数不清的庭园灯,教人每每望而兴叹。但眼下的气氛,已不容许他悠哉地欣赏这片景色。

  「你话是这么说,爸爸。」心浮气躁地看了那活像吞了个棒子似的入赘丈夫一眼后,长女终于重整旗鼓。「但小玲应该不在我们的管辖范围内……」

  「蠢材!」源卫门一面怒吼,一面站了起来。与孩子们相比,他的个头并不高,但他那不似老人的笔挺体态与流露于外的风范、眼神,投下了无与伦比的压迫感。「你就等于是她的母亲,说这是什么话?就是因为你这幅德行,才会发生这种不幸!干夫!」

  「啊!」见矛头比预料中的还要早指向自己,女婿干夫勉强在泫然欲泣的脸孔上制造出笑纹。「是……是!」

  「亏你把孙子们教得那么有出息,最重要的老婆却没教好!」

  「惭……」虽然他深知此时乖乖认错会惹妻子君江不高兴,却无法不低头。「惭愧得很,总裁。」

  「可是,爸爸。」与生来就一脸怒容的君江相比,总显得顶着张哭脸的次女打起圆场来。

  「或许我们是该骂,但小玲也已经是大人了……」

  「才二十二岁,叫什么大人?还是个小女孩,分不清是非,根本不晓得自己在做什么!」

  源卫门共有八个孙子,其中包含君江夫妇的四个孩子及次女黄丹、泰叶夫妇的三个孩子;这些孩子之中已有三人成家生子,因此他还有两个曾孙。然而,比起疼爱有加的曾孙,他更宠爱的是第八个孙女白鹿毛玲。

  玲是源卫门的么女绘理留下来的宝贝;绘理与她的丈夫在玲两岁时因空难过世,之后源卫门便把玲当成女儿般抚养长大。他对玲的溺爱,可说是对死去的么女的遗憾及哀怜而生的反作用力。

  「追根究底,一开始让她上那种乡下大学就是个错误!为什么没人反对?」

  「不过……」被源卫门一瞪,泰叶的丈夫——黄丹在嘴里咕哝着「至少那是间国立大学啊。」

  他想起玲决定进高知大学时,这个岳父竟然刻薄地问说「那是本岛的大学吗?」

  「我不记得曾要求她读公立大学。读私立就好了,东京多的是女子大学。」

  源卫门本人虽如此感叹,其实他当时见了兴高采烈地迎接大学生活的玲,根本什么也说不出口;被说反对了,他甚至笑眯眯地表示要赠送入学纪念礼物,问她喜欢什么。两对夫妻档都心痒难耐地想要指出这个事实,却只是彼此牵制似地交换视线,最后谁也没说出口。

  「也不需要勉强找工作啊!慢慢来,先做新娘修业也行,干嘛没事找事,在那种鸟不生蛋的地方工作!再说,回这边,随便要进我哪个旗下企业都没问题——」

  源卫门以「不幸」二字形容、大为愤慨的就是这么一回事——今年三月将从高知大学毕业的玲,竟然前往去年刚于高知创校的市立女子二专应征行政人员,且被录用。众人做梦都没想到玲会在源卫门口中的「鸟也不生蛋的地方」找工作。

  「学生时代要在乡下过就算了,想离巢的心情我也懂;但是为何要在那种荒乡僻壤找工作?要是换作古代,高知那种地方肯定是流刑之地!简直是流放外岛嘛!」

  「总裁,」广岛出身的干夫这下可不能默不作声了。「现在的高知没那么偏僻,市中心和东京也差不了多——」

  「谁在跟你谈这个问题啊?」他重重地槌了书桌一下,劲道猛得活象要把桌子劈成两半。「反正给我想办法打消她的念头!我不许她去工作,而且还是行政工作!别开玩笑了,带她回来!毕业以后马上——」

  「咦?带她回来……谁来说服她?」

  「你在说什么?」他瞪大眼睛看着不满地耸了耸肩的君江。「当然是你们啊!蠢材!连个代理母亲都当不好,要怎么对绘理交代?」

  「我倒是觉得,不如爸爸去说服她吧?」

  「什么?」

  「您想想,小玲会听我们说的话吗?那孩子表面上的确很乖巧,不管说什么都是笑眯眯地点头答应,但全是左耳进右耳出,就像使劲打棉花、拿钉子钉豆腐,虽然像修女一样温和,却绝不改变自己的意志,对吧?要怎么说服那孩子,带她回来?至少我没这个自信。说穿了,根本是白费力气。假如爸爸坚持不是白费力气,就请您亲自去说服她吧!我这话可不是讽刺,是真的只剩这条路了。」

  源卫门犹如泄了气的气球一般,矮小的身躯沉入了椅子中;刚才给人的压迫感已烟硝云散,弥漫着一股枯木似的老人气氛。他不得不承认,君江的指责毫无反驳的余地。源卫门自己也没自信说服玲,莫说他一见玲那泰然自若的笑容便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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