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一部

的确凿证据,我害怕看表。她发出轻轻的鼾声,千载难逢的机会失去了。她本来是绿灯,我却一直是红灯,真是徒劳的爱。不知不觉欲望消失了,只剩下无精打采的自我憎恶,觉得自己还不如胃药、胃肠药有价值。

  6

  暑假里我和阿健(我现在这样称呼他)进行了一次小小的旅行。他有一辆天蓝色大众牌甲壳虫轿车,把钓具、干粮、酒和猫装上车之后,我们就出发了。我们的目的地是越过两个县境之处的一个湖。那个湖原来是用于灌溉的池塘,每次下大雨水位都上涨,不知什么时候整个山谷就几乎变成了一个湖。据说,在战后粮食匮乏的年代,附近农民在这里放养了黑鲈。这些鲈鱼经过自然繁殖变成了野生鲈鱼,成了湖的主人,到处游来游去,而原来的鱼类被夺走了领地,有的好像完全消失了踪影。

  “我们来报仇吧,”阿健说,“要让它们知道这儿是日本。美国佬,滚回去!”车子在到处都是石头的山路上向前爬着。由于台风刚刚刮过,路上到处都是水坑,有的地方甚至整条路都成了小河。车子开过,溅起水花。水深的地方,还必须在后面推车。山上到处都是掀开的土层,被大风刮倒的树木横在路上。遇到这样的情况,我们都要从车上下来,清除障碍物。由此,我们比预定时间晚了很多,到达湖边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

  由于无法搭帐篷,我们决定当晚在车上睡觉。接着就开始准备晚饭。先收集小树枝,用固体燃料点起篝火,然后支起平底锅,把奶油溶化了,打开加了毛豆的猪肉罐头和意大利面条罐头,再放入蒜头和干洋芹。篝火烧得很旺。两个人默默地看着火。毛豆和面条煮沸了,阿健用树枝搅了搅,锅里浮起了泡沫,不久小气泡冒了上来,闻到了让人垂涎欲滴的香味……接着是播放《海明威》。

  “你上次说你父母就像死了一样,”吃完饭,我一边喝着倒在铝杯中的葡萄酒一边问,“是什么意思?”

  “我的父亲是那种没有敌人就不能证明自己生存价值的人。”阿健百无聊赖地说,“有时总是和我对着干,常常是不让儿子知道谁更厉害就不肯罢休。而且无论干什么,老爷子都比我厉害。你对此是怎么看的?”

  “这样的人现在很少见啊。”

  “你是说生不逢时吧,也许他在幕府末期或明治维新的时候能够度过幸福的人生。"

  “的确如此。”

  “真是个悲剧啊!”他痛苦地说道,“这样的人在社会上毫无目标,简直就像大脑死亡的人一样在苟延残喘。什么都不缺,所考虑的也不过是如何减少二氧化碳的排放量这样的小事。像我老爷子这种人,只有去阿拉伯当游击队了。”

  “他是干什么的?”“高中老师。你父亲呢?”“是个警察。"“或许我家老爷子当警察就好了。怎么看他也不像教高中生和汉文那种类型的人。”他折断小树枝扔进火里,“和父母亲的关系怎么样?”

  “我和他们不存在问题,但他们之间有问题。现在两人分居了,父亲离开了家。"“这是很常见的事情啊。”“是啊,多得很呐。”他打了个大哈欠,张着嘴巴仰视夜空。“看着星星的时候,是不是感觉活在回忆之中?”我没点头表示同意,而是和他一同仰视夜空。也许是因为没有灯光,而且台风过后天空变得很清澈,许多星星看起来就像在眼前一样,仿佛用钓鱼竿就可以碰到。

  “上小学观察天体的时候理科老师曾告诉我们,"阿健接着说,“仰视夜空,就如同在仰视从宇宙开始到现在为止的历史。遥远的星光抵达地球,可能要走几万光年甚至几百万光年。因此,越是看远处的星星,就越是像遥望宇宙的尽头、宇宙的起源。那时充满了一种不可思议的感觉。现在这样仰视的夜空,感觉真的就像几千张、几万张薄而透明的玻璃纸重叠在一起形成的。从宇宙产生到现在为止的时间全都保存在玻璃纸之中。时间不是在流动,而是在远离。远逝的时间重叠成好几层保存在宇宙中。我现在就是这样想的。”

  谈话中断了一会儿。人造卫星一闪一闪静静地划过星空。阿健从胸前的口袋里拿出香烟,用篝火的余烬点着,深深地吸了一口,把烟慢慢地吐出来,说道:

  “小时候我曾想成为一颗流星。在大家刚注意到的刹那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嘿,你看,咻……”

  第二天早晨我们醒得很早。到车外一看,吓了一跳。昨晚太暗没有发现,眼前开阔的湖里有许多被台风刮倒的树木,连水面都难以看清。没有树木的地方也被大量的树叶和杂草遮盖着。

  “这下可钓不成鱼了。”

  “这算什么?”他说,“这可是钓喜欢叶绿素的黑鲈最好的时机!”

  我们准备好钓鱼工具来到湖畔,决定在吃早饭之前先打一仗。站在湖边,仍然觉得这里怎么看也不是钓鱼的地方。如果在这样的湖里放诱饵,在到达水面之前就会被树木挂住。阿健盯着湖面瞧,不一会儿就发现一个障碍物比较少露出一点点水面的地方。他不用诱饵,只是反复地用铅坠在甩钩。把钓鱼竿垂直竖起,准确地在十米远的地方放下铅坠。接着从箱子里取出开口很大的抗滑诱饵,不用铅坠,直接装

  在钓线的前端,投放在同一个地方。几乎不使什么花样,只是慢慢地挪动。不一会儿,就有鱼来咬钩了。他水平地摆动着鱼竿,在鱼第二次咬钩的时候用劲一拽,钓竿头部咯吱咯吱地弯了下去。他一会儿收线一会儿放线,让鱼来回游动,看到倒下的树木之间的空隙,就慢慢拉过去。最后钓上来一条长约五十厘米的深绿色黑鲈。

  “怎么样?”

  “棒极了。”

  在随后的三十分钟内,我们两人共钓上来八条鲈鱼,每条都是超过三十厘米的大家伙。由于肚子饿了,我们开始准备早饭。草地上放着去掉内脏的黑鲈。我说我们快点烤着吃吧,阿健却严肃地摇摇头,劝我不要有这种图省事的想法。

  “这是自然界赐给我们的神圣食物。无论肚子多么饿,也不能不好好烹调就匆匆下肚,那样吃的话就和猫没有什么区别了。我们是万灵之首,应该考虑更文明的吃法。”

  在阿健拾掇鱼的时候,我点起了篝火。他在切成三块的鱼身上撒上盐和胡椒,每块都仔细裹上小麦粉,然后在平底锅里把奶油溶化了。鱼烤好了,发出诱人的香味。我的肚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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