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一卷全


  漂亮的孔雀在他臂间发出“啾啾”的欢鸣。

  “至少他做错了一件事。”D说,“他必然违背盟约,长期注视过您的尾翎;人类目光难以消受造物的玄妙,医生早就发现,太久凝视孔雀,容易得白内障。”

  孔雀发出人类般的笑声。

  “3个月能复原那么多,足见将您让给他,并没有错。”D又说。他将面孔贴上孔雀尖细的脸,闻到后者喙上淡淡的腥味;除了妖魔的腐气,仿佛还有更新鲜的生命滋味。

  孔雀摆了摆头。

  一被带入熏着迷迭香的屋里,他便自D怀里跳下,昂起头来回走动,他在刹那变回个衣裳光鲜的美男子,绚烂漫长的长袍盛开于身后。

  ——来吧!魔鬼,都来!我不怕你们!

  ——来,百合子、纯子,来敲门!敲啊!

  ——有胆量就回来,要孔雀吃掉你们……魔鬼!

  须藤过了3个月的欢乐生活,孔雀告诉D,他:须藤,变得前所未有的自信与勇猛。无论白天黑夜,他都敢挥舞手臂邀请魔鬼来做客,也常独自带了孔雀出门,逡巡在无人的大街上,高喊着:“来啊!魔鬼,来报复……哈哈!百合子、纯子,来啊……哈哈!”这3个月,他吃得好、睡得好,干瘦的身躯被注入活力,气球般膨胀着。好几次,须藤还请朋友来家里吃饭,这是他以前从不敢做的事;他喜滋滋地拿出相册给朋友们看,指着合影里一个清秀的妇人说:“这是我妻子百合子,这个……”他又指着妇人身旁一个长发的和服少女说:“是我女儿,叫纯子,她才6岁。”

  “她们在日本吗?”朋友问。

  孔雀也掉了头,狭笑着等须藤回答。

  “是,”须藤说,“她们住在北海道,过几年,可能2、3年吧,我就将她们接来纽约。”

  丈夫、妻子、女儿,听上去一派天伦之乐、融融洽洽。

  孔雀更古怪地笑起来。

  “我见过须藤的妻儿,”美少年跃上银栏杆,摇晃着脚,回首笑望D,撇撇嘴,“她们实在不好吃。我是说,魔鬼,也像活人一样,新鲜的才好;死了2年后,无论多鲜美的魂魄,也都变得干瘪无味,像放了2年的甘蔗般毫无水份。何况那两个女子,都是冤死鬼,她们生着相似的灰白的面孔,死因是被谋杀。年长的叫百合子,总用头发遮住脸,她还是遮着好些,在吃她时,我曾好奇地掀开她头发看,结果我见到了一个被撞扁了的脑袋,脑浆流了2年还未流光,白生生地挂在伤口边。她说,”孔雀歪着头想了想,“是须藤干的。”

  须藤干的?

  D正一勺勺地挖奶油果冻吃,听到这,稍微停了停。

  “杀妻?为什么?”D问。

  听骄傲的孔雀讲故事,D知道,一定要适时发问,才能令他的虚荣心得到满足,更加绘声绘色地往下说。

  “杀妻是意外。”孔雀说,“我把百合子吃下肚一半时,还能听到她在我喉咙里发出轻微的叹息。被吞食,对她来说,不是件痛苦的事,她说真正痛苦的是2年多她飘荡在人间,一面想原谅须藤,一面却无论如何也不能原谅他。他们为经济上的事,发生了一次小口角,动了手;须藤失手将她推到铁门上,这下动作太猛,她还没真正反应过来就死了。临死前,她感到须藤的慌张和痛苦……那一点痛苦,后来成为了她试图原谅丈夫的理由。或许,”孔雀沉吟道,“他确实不想杀她。没必要为了一件小事就杀妻,毕竟之前他们还算和睦。”

  他与她,有过初识的心动、有过热恋的甜美、也有过新婚蜜月,他答应要保护她一生,并与她计划过要生一男一女两个孩子,女孩叫纯子、男孩叫二郎。他们正在一步步实现人生计划,买了两处房子,她辞去了外面的工作,专心料理家务,他用“让家里人过上好日子”为动力,在生意场上打拼,创出了一份颇有前景的业绩。他与她商量好了,明年——当他挣到第2个100万时,他们就再生男孩儿给纯子做弟弟。

  可惜计划中途夭折,再没可能接续。

  百合子死了。

  现在须藤也死了。

  “若肯原谅,百合子不至于2年多缠着须藤不放。”D把果冻凑到唇边,“啵”地一吸,又问,“怎么回事?为了纯子?”

  纯子死时,才6岁。

  因为天资聪慧,她被允许提前入学,这是她上小学的第一年第一学期,红书包像朵小花缀在她小小窄窄的背上。这个女孩儿下课后回家,像往常一样“笃笃、笃笃笃、笃笃”地敲门,等母亲迎上来给她个甜蜜的亲吻与一、两个胡萝卜、黄瓜寿司,她等到了门“吧嗒”一声开启,也随之开启了她短暂一生里倒数第二个噩梦!母亲满头满面红红白白的,顺着门缓缓滑下,眼睛望着女儿,女儿纯子无法判断这是活人还是死人的眸子!

  “妈妈——!”纯子喊道。

  母亲手指最后抽搐了一下,再不动弹。

  “妈妈!”

  一只大手掩住她的嘴,将她硬生生拖回房内。

  “做了第一件错事后,愚昧的人类总要做第二件错事,他们迫不及待地将自己往绝路上推,以为那将成为拯救他们的通途。”孔雀讥笑道,他舔舔嘴唇,开始讲述他第二份食物:纯子的故事。

  “小女孩梳着童花头,有双忽闪忽闪的眼睛,总牵着百合子的衣角跟随其后,念叨着:‘好闷……妈妈,好闷。’我将百合子吃掉后,纯子怔了怔才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因为紧张,她原本只伸出一丁点舌头,一刹那吐得有半个手掌那么长,呼哧、呼哧地喘气。我想她是被闷死的。我不喜欢吃闷死鬼,他们身上带着蔫呼呼的潮气,寡淡无味;不过,既然已经将当妈的吃了,总不好留个孤零零的小女孩飘飘荡荡。我一口吞下她舌头,接着再一吸气,吸果汁般地将她一饮而尽……”

  “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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