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头顶上,笼罩着比起胜利者来说,更适合于失败者的铅灰尘色天空,冬雪的尖兵开始翩翩起舞。
离开护卫队,劳德路普一人走近柱着松叶杖的英雄,亲切地搭话道。
“在看什么呢?将军”
“在海峡的另一连,有我妻子的墓地”
“哦,那真是……”
就连独裁者也不禁失去了伶俐的口齿,单腿不便的司令以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口吻继续说道。
“我的妻子,是被急救车送往病院途中去世的。因为急性脑出血发作”
“真是不幸”
“本来是可以获救的。可是,某个政治家举行游行,封锁了周围的道路,就连急救车也被禁止通行。我再怎么恳求警官也还是遭到拒绝。因为如果放行的话,他们就会遭到严惩。所以他们也是不得已”
“那是……”
“那时,我下定决心。当应该敬爱的第一市民,当那家伙站在政治家光荣顶点的瞬间,我要亲手了结他”
琼汰·诺儒特的双眼,正面直视着劳德路普的脸。
劳德路普没有笑,也笑不出来。随着青年司令那并非独创性的语气逐渐展开,他双眼中开始注满冰冷敌意的寒光,独裁者神经中枢各处设置的信号灯开始红灯闪烁。在他心脏皮肤上的面料,正被外力挤压成枪口型。劳德路普鼓足勇气后,挤出一串七零八落的只言片语。
“你的妻子……可是……进升你为中将的……你……”
“那是你的错,第一市民。你已经渡过了与你才能相匹配的荣华富贵。接下来就轮到甘心情愿地承受与你为人相符的惩罚了吧”
响起两声枪响!但因为消音器,以及枪口顶着身体的缘故,不过发出深呼吸程度的音量。那声音随着劳德路普的呻吟声一起,被大风吹散。
加害者一方的手,将松叶杖夹在对方腋下,支撑着被害者的身体。
“这样可不行,第一市民,你不能就这样死去。请别让我失望。至少,也要让你尝尝与我妻子歌露娜利雅所受的同等时间的煎熬才行……”
然而,劳德路普失去光泽的双眼带着诺儒特倒映的身影,就那样匆匆倒下了;他似乎坚决不肯现实暗杀者的愿望。转身面向发现不对劲、哑然失声的护卫队员们,诺儒特露出一个灰色的笑容。
“事情就如你们所见到的,以叛逆罪向我射击吧,那是你们的义务”
那确实是护卫队员的义务。但他们义务只进行到一半。当他们举手抬起枪时,便停止了行动。一位队员,以恭敬的态度拾起琼汰·诺儒特扔出的军用手枪,递交给柱着松叶杖始终站立的诺儒特后,说出了十分工整的台词。
“您是英雄。您从假扮十字军的侵略者和倒行逆施的独裁者,从他们双方的魔手中守护了我们的母都市”
“…………”
“您拯救了我们的未来。为了母都市的再建,请发挥您不凡的才能吧”
诺儒特眨着眼睛。他明明投身黑暗的感情激流之中,可是终点却并非百尺悬崖,而是与其说缓慢,不如说温润的沉淀沼泽。他摇了摇头,松叶杖重重敲击在地面,大声喊道。
“布伊诺斯·松迪会怎么样,和我有什么关系?倒行逆施的独裁者?给予劳德路普权力的是谁?就因为他是高个美男子而且善于雄辩,就给予他压倒性支持的家伙又是谁!”
护卫队员们带着困惑的微笑,回应着司令的激昂。诺儒特的怒火空转着,乘着寒风远去。诺儒特再次张开了怒吼的嘴形。
“我只是为妻子报仇。妻子没有给那家伙投过一票,却因为他的政治游行而丧命。支持那家伙的民众,间接地杀死了我的妻子”
被责怪为与独裁者同罪,对于护卫队员们来说并非本意。
“那是因为我们都被劳德路普给骗了。在发现这件事的时候,已经追悔莫及了”
“这是被欺骗者的错!有多少人警告市民,那家伙得到权力宝座时会变得怎么样。视那些大声疾呼者为非法市民,肃清他们,以他们的棺材为床铺的劳德路普支持者们,却反过来要装成被害者的样子吗?”
诺儒特踢了一脚沙子。初次失算让他有些动摇。他本没打算活下去。外有六都市大同盟军,内有独裁者。对母都市来说,他既亲手打倒了两面的敌人,又报了妻子的仇。他在这世上的任务应该已经全部完成了。然而,本该负责射杀他的护卫队员,却将在一分钟前还是忠诚对象的人,当作崩溃的雕像般无视。
“诺儒特将军,您才是代替已经倒下死去的劳德路普,成为母都市最高指挥者的不二人选”
“请指引我们吧。我们发誓忠于您。率领军队进入母都市,向市民们公开事实吧”
“住口,都给我住口”
诺儒特喘息不已。
在他心底,恐怖的深渊正不断扩大龟裂。他似乎看到了,向伫立在阳台的独裁者,挥舞手臂与小旗的人群海洋。
他们不是什么被害者,与其说是被独裁者欺骗,还不如说是装作被独裁者欺骗。他们玩弄名为独裁者的玩具;玩腻了后,就匆匆丢入垃圾筒。接着寻找下一个英雄,下一个能够玩得更愉快的玩具。
活在本该死去的时间中,琼汰?诺儒特听见自己背后重重关上的,无形之门的轰然声响。
十一月二十日,从太平洋出发前往麦哲伦海峡的共同运输舰队旗舰甲板上,基尔伏特与阿斯巴鲁并肩倚靠在栏杆上。他们彼此都不想看到对方的表情。不久,基尔伏特开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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