厌那种虚伪!
(摘自掘井梁步译《鲁拜集》)
那时,有一个处女劝我戒酒。她说道:
“那可不行啊,你每天一吃午饭就开始喝得醉醺醺的。”
她就是酒吧对面那家香烟铺子里的小女孩,年纪有十七八岁,名字叫良子。白白的肤色,长着一颗虎牙。每当我去买香烟时,她都会笑着给我忠告。
“为什么不行呢?有什么不好呢?有多少酒就喝多少酒。'人之子呀,用酒来消除憎恨吧!'这是古代波斯一个诗人说的,哎呀,不用说这么复杂。他还说'给我这悲哀疲惫的心灵带来希望的,正是那让我微醉的玉杯'呐。这你懂吗?”
“不懂。”
“你这小家伙,让我来亲你一下吧。”
“亲就亲呗。”
她毫不胆怯地翘起了下嘴唇。
“混蛋,居然没有一点贞操观念。”
但良子的表情里分明却飘漾着一种没有被任何人玷污过的处女的气息。
在开年后的一个严寒的夜晚,我喝得醉醺醺地出去买香烟。不料掉进了香烟铺前面那个下水道的出口里,我连声叫着:“良子,救救我救救我。”良子把我使劲拽了上来,还帮我治疗右手上的伤口。这时她一笑也不笑,恳切地说道:
“你喝得太多了。”
我对死倒是满不在乎,但若是受伤出血以致于身体残废,那我是死活不干的。就在良子给我护理手上的伤口时,我寻思我是不是真的该适当地戒酒了。
“我戒酒。从明天起一滴也不沾。”
“真的?!”
“我一点戒。如果我戒了,良子肯嫁给我吗?”
关于她嫁给我的事,其实只是一句玩笑话而已。
“当然咯。”
所谓“当然咯”,是“当然肯咯”的省略语。当时正流行各种各样的省略语,比如时男(时髦男子)呀,时女(时髦女子)等等。
“那好哇。我们就拉拉勾一言为定吧。我一定戒酒。”
可第二天我从吃午饭时又开始喝酒了。
傍晚时分,我踉踉跄跄地走到外面,站在良子的店铺前面,高喊道:
“良子,对不起,我又喝了。”
“哎呀,真讨厌,故意装出一副醉了的样子。”
我被她的话惊了一跳,仿佛酒也醒了许多。
“不,是真的。我真喝了呐。我可不是故意装出醉了的样子。”
“别作弄我,你真坏。”
她一点也不怀疑我。
“不是一眼就明白了吗?我今天从中午起又喝酒了。原谅我吧。”
“你可真会演戏呐。”
“不是演戏,你这个傻瓜。让我亲亲你吧。”
“亲呀!”
“不,我可没有资格呀。娶你做媳妇的事也只有死心了。瞧我的脸,该是通红吧。我喝了酒呐。”
“那是因为夕阳照着脸上的缘故。你想耍弄我可不行。昨天不是说定了吗?你不可能去喝酒的。因为我们拉了勾的。你说你喝了酒,肯定是在撒谎,撒谎,撒谎!”
良子坐在昏暗的店铺里微笑着。她那白皙的脸庞,啊,还有她那不知污秽为何物的“童贞”,是多么宝贵的东西。迄今为止,我还没和比我年轻的处女一起睡过觉。和她结婚吧,即使再大的悲哀因此而降临吾身,我也在所不惜。我要体验那近于狂暴的巨大欢乐,哪怕一生中仅有一次也行。尽管我曾经认为,童贞的美丽不过是愚蠢的诗人所抱有的天真而悲伤的幻觉罢了,可我现在发现,它确实真真切切地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结婚吧,等到春天到来,我和她一起骑着自行车去看绿叶掩映的瀑布吧!我当即下了决心,也就是抱着所谓的“一决胜负”的心理,毫不犹豫地决定:偷摘这朵美丽的鲜花。
不久我们便结婚了。由此而获得的快乐并不一定很大,但其后降临的悲哀却可以形容为凄烈之至,难以想象。对于我来说,“世间”的确是一个深不可测的可怕地方,也绝不是可以依靠“一决胜负”便可以轻易解决一切的场所。
二
掘木与我。
相互轻蔑却又彼此来往,并一起自我作践——倘若这就是世上所谓“朋友”的真面目,那我和掘木的关系无疑正好属于“朋友”的范畴。
仰仗着京桥那家酒吧老板娘的狭义之心(尽管所谓女人的狭义之心乃是语言的一种奇妙用法,但据我的经验来看,至少在都市的男女中,女人比男人更具有可以称之为狭义之心的东西。男人大都心虚胆怯,只知道装点门面,其实吝啬无比),我得以和那香烟铺子的良子同居在一起了。我们在筑地[东京的一个地名]靠近隅田川的一栋木结构的两层公寓处租借了楼下一个房间住了下来。我把酒也戒掉了,开始拼命地从事那日渐成为我固定职业的漫画创作。晚饭后我们俩一起去看电影,在回家的路上或是双双折进咖啡馆喝点什么,或是买下一个花钵,不,这一切都算不了什么,我最大的乐趣乃是和由衷信赖自己的这个小新娘子呆在一起,倾听她说出的每一句话,观赏她做出的每一个动作。我甚至觉得自己正变得越来越像一个真正的人了,用不着再悲惨地死去。就在我心中慢慢酝酿着这种天真的想法时,掘木又出现在了我的面前。
“哟,色魔!哎呀,从你的表情看来,像是多少变得通晓事理了。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