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店后方阴暗角落里的男人站了起身。刚才一直在暗处没注意到,原来这个男人的五官非常俊美,头发很长,戴着眼镜,一身黑色的大衣,无声地走过我的身旁。他的步伐轻盈,甚至听不到走路的声音。看样子要买单了。
“真是不简单啊。”
木村挠着头看了我一眼,便过去收款机前,接过男人手上的钱,找零给他。
男人踏出店门的时候,好像朝我这边看了一下。显然他也听到了我和店长的对话。
“那幅画就是那个人画的。”店长说:“他是画家,叫做潮崎。听过吗?”
我摇摇头。
“这样啊,你记忆中没这号人物呀。”
“记忆中没这号人物”这种说法用在我身上,真是再适合不过。
“搞不懂他为什么搬到这种偏僻的地方来。说到这,你又为什么会到这里来?”
我思索着该怎么回答。干脆说实话吧,因为有一名少女被诱拐了。或许我应该寻求他的协助。
但是,他会相信我吗?我没有把握。如果我告诉他,我因为移植左眼球的关系,结果看到了眼球捐赠者曾经看过的影像,他不会觉得我在瞎扯吗?把女孩被软禁的事情告诉他,他不会取笑我吗?
“我是来找人的。”我说了。
这么说并没有错,我本来就是来找砂织和相泽瞳、还有凶手的。
“对了,请问你们店里有没有一位女服务生?”
木村带着笑意说:“原来你也是冲着砂织来的呀?”
“冲着她来?”
“砂织有一个死忠仰慕者喔,就是载你来的那个傻蛋,那家伙是为了砂织才三天两头跑我们店里。跟他说砂织今天感冒请假,转头就回去了。这小子,也不点个什么东西再走。”木村骂人倒是不留情。
听到砂织今天不在,我一方面觉得失望,一方面却也松了口气。要是砂织突然出现眼前,我一定会不知所措。我还没做好心理准备。
但是我已经确定她就如同左眼看到的一样,至今仍在“忧郁森林”上班。和弥过世之后,她并没有辞去这里的工作。
店里柔和的音乐流泻,轻柔到几乎听不见。我听着音乐,啜着咖啡欧蕾,一边心想,和弥从前品尝的应该也是同样这个味道吧。
我轻抚吧台。这是和弥从前坐过的位置、触摸过的椅子。
我或站或蹲,透过左眼见过的构图环视整个店内。木村和京子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我的举动,我想,还是乖一点好了。于是回座位坐好,故作镇定地小口喝着咖啡欧蕾。
就在这时候,店后方走出一名女子。
“店长,我倒垃圾回来了。”
女子把头发扎到脑后,双手在穿着毛衣的身前掸了掸。可能是刚刚一直待在外面的关系吧,她的脸颊、还有鼻子都红红的。
“刚才是骗那家伙的。”木村对我说。
女子走进吧台,抓起面纸就开始擤鼻子。后来发现我在看她,她像是让人见笑了似的一脸害臊。
“不好意思,我生来鼻子就不好……”
这么说她并不是患花粉症了。这是我第一次听到她的声音,和我想象中一样带着鼻音,却是很适合她、很好听的声音。
“冬月砂织……小姐。”
她歪着头,一脸的不可思议,似乎在问:“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初次见面,我……”我停不下来,不知不觉脱口继续说,“我是……和弥的朋友。”
砂织和木村倒抽了一口气。
虽然事实上,并不是初次见面,我连很久以前的你都见过了,我们就像从小就一直在一起。虽然我极力维持表面的镇定,但内心都快哭了。
3
“到我家来吧。”
砂织听说我今晚没地方住,便邀我过去。虽然我身上的钱还够负担住宿费,但枫町好像没有像样的旅馆,所以虽然很过意不去,我还是接受了砂织的建议。一方面其实我也多少有点期待,很高兴能够亲眼看看他们家。
“可以等到店打烊吗?”砂织对我说。她似乎忙完一个段落了。
我点点头。
能够这样亲眼看到她走动着说着话,我还是觉得像做梦一样,只顾盯着她看。分隔两地的亲人重逢,一定就是这种感觉吧。对几乎没有过往记忆的我来说,左眼球所记住的她的身影,反而一直是我最亲近的存在。
不过对砂织来说,我只是个突然冒出来的人,我却总是忘了这一点。
京子结完帐走出店门后,木村说:“你今天先下班好了,应该不会有客人上门了。先带她回去吧,难得和弥的朋友来……”
他的语气里尽是对砂织的担心。和弥过世这件事,显然对这个世界留下很深的影响。
我和砂织走出咖啡店。虽然这是我第一次在现实中和她并肩走,左眼的记忆里却已见过无数次相同的情景。我一直将这情景记在心里。
外头很冷,一走出店门,身子的温度瞬间降了下来。刚才在店里暖烘烘的脸颊,紧绷得像要裂开来。太阳已经下山,灯光打在咖啡店的外墙和招牌上,整间店像是从一片漆黑中剪取下来似的浮在眼前。两旁杉树夹道的马路,静谧而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