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床上的病患。那是一名年轻男子,看不出任何外伤,像睡着了似的。
但是,这名男子却在手术中死了。
“因为他撞到的部位不对呀。”爸爸这么对三木说。
他说病患是骑脚踏车跌倒的,没有外伤。
“那个撞到的部位,不知道是哪里啊。”没有前臂的朋友说,“所以是不是只要避开那个部位,生物就不会死了?”
受伤时能够潜意识地避开重要部位。不知道世界上有没有人天生具备这种才能喔?三木问。
“唔,不知道有没有呢。”
那小孩也环起手臂,但是因为手肘一下已经没有了,怎么都摆不好。
三木开始抓蝗虫回来独自研究,想知道蝗虫要受伤到多严重的程度才会死。比起来,刚开始实验的蝗虫很快死掉。多刺它几根针,不消一分钟就死了。不过,经过不断的研究和测试,似乎能够让蝗虫死的愈来愈慢了。
一只下半部全被捣烂的锹形虫,还活了一星期。不过要是把它的头部敲烂或是切下来的话,马上就会死掉。
他解剖过青蛙,也曾经切开鱼的肚子把内脏拿出来,然后再放回池塘里,结果人就若无其事地在水里游上好一会儿。青蛙甚至还拖着露出体外的长串内脏,一面用后脚踢着水前进。
他也试过哺乳类动物。先拿食物引诱长在他家出没的猫,等猫敢靠近他的时候,便把猫切成两半。他在医院内部无人出入的仓库里,用菜刀把猫的身体切成前后两部分。
猫还是活着。而且这时他发现一件事。猫就算被三木弄伤了,似乎也不会感到痛。
猫好像没察觉到自己已经断成两半,明明没了后半部,还是转过头想舔自己的后脚。伤口几乎没出血,猫也还有食欲,吃下去的食物就从暴露体外的胃袋流了出来。然后撑过一个星期,他才慢慢没了精神,最后像是睡着似的死去。
他再试其他的猫。这次拖了两个星期才死,而且是在没有喂食物,也没有喝水的状态下。
他想把这个研究结果告诉医院那个没有前臂的好友。那个小孩已经出院了,不过就住在隔壁学区,骑脚踏车只需大约三十分钟的地方。所以出院后三木仍常回去小孩家玩,一起聊天。
脚踏车停在小孩家门前,三木按了玄关的门铃。小孩的妈妈出来。
“那孩子前天死了喔。”
她看上去并不怎么悲伤。
“是从楼梯上跌下来摔死的。以前那孩子就常把楼梯扶手当滑梯玩,那天应该也是打算这么玩才会摔下来吧。一定是坐上去后,才想起来自己没办法在市区平衡的时候抓牢扶手。那孩子老是忘记自己手肘以下已经没了。”
三木第一次杀人,是在高中二年级的秋天。
那天是阴天,天气很冷。三木漫无目的骑着脚踏车在山路逛,那是离他家不远的一座山。
接近山顶的地方道路渐渐变宽,拉出一区停车场,里头连自动贩卖机都有。
三木上山的时候没看到其它车辆。他停下脚踏车眺望山脚。山边是悬崖般的陡坡,往下看得到裸露的岩壁。路旁的护栏开了一道开口,从那儿有一道阶梯通往山下。
三木欣赏了一会儿秋天的景色。天空阴阴的,放眼望去一片灰蒙。照理说这个季节应该看得到枫红的,但这里只令人觉得缺乏生气。
背后传来车子的声音,三木回过头。一辆车驶进了停车场。走出驾驶座的是一名年轻的女性,车上没有其他人。女子身穿套装,手上拿着地图,她似乎觉得很冷,缩着肩膀走向三木。
“不好意思,请问到市区最近的路怎么走?”
女子望向三木的脚踏车。
“很漂亮的脚踏车呢。不过,这种季节骑脚踏车不冷吗?还是我自己太怕冷了?”
女子把手放到护栏上,轻轻叫了声“好冰!”。只是试着从身后推她一把,女子便翻过护栏滚下了陡坡。三木这才张望四周,确认没被任何人看见。
他低头寻找女子掉落的位置。在斜坡很下方的树影之间,看见了她的长发,于是他走下阶梯过去女子所在的地方。
从那么高的地方滚落,女子却还活着,只是手脚扭成很不自然的角度,眼睛和嘴巴也流出了血。她好像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一脸茫然地看着三木,手中的地图掉落一旁。三木捡起地图。
仰头望向这片几乎呈垂直的陡坡,岩壁上留下几处受她撞击后的痕迹,更远的地方则可以看到小小的白色护栏。
他拉起倒在树旁的女子,拖往从上方看不见的森林深处。拖行中,女子只是无力地开阖着嘴,因为粗树枝穿透了她的胸口,已经没办法发出声音了。三木将树枝抽了出来,她的胸口于是开了个大洞。从折断的肋骨之间,看得到消了气而变得扁扁的肺。还有一个红红的、持续鼓动着的东西。
应该是不痛吧,她连眉头也没皱一下,但她好像没办法移动自己的身体,因为摔落时的撞击把她全身都撞坏了。能够自由牵动肌肉的,只剩下眼睛和嘴巴。
“YES”的话就眨两次眼睛,“NO”的话就眨一次眼睛。用这样当信号好吗?三木问女子。
女子对三木眨了两次眼睛。看来她的耳朵还听得见。
问她痛不痛。女子眨了一次眼睛。不痛。
问她会怕吗。女子只是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直盯着三木手上的地图。
三木把地图拿到女子面前,跟她说明往市区最近的道路,然后再问她,这样明白了吗?女子眨了两次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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