弃了刺杀博雅的念头。也并不是博雅特意而为的。
盗窃者将所盗之物如数归还,博雅吹筚篥也并不是为此而预谋啊。
朱雀门之鬼,将博雅的笛子跟自己的笛子调换,也并非博雅执意于此。
博雅只不过是听任内心的召唤而吹起笛子罢了。
闻此而情动于中,不过是鬼卒明心正意,天地有感于斯。甚至连无心之兽头瓦亦会跌落,精灵闻之雀跃罢了。
在将安倍晴明与源博雅这个人物进行比较时,或许这就是两人最大的差别吧。
天地的精灵,还有鬼魅们,因着晴明的意志而感应,而灵动。可是。在博雅出现的场合,鬼魅与天地的精灵是。
按照自身的意志而行动的。
而且,对于自身这一能力,博雅自己似乎从来没有一丝觉察,让人无法不顿生好感。
甚至,我们都愿意去这样猜测:在人的内心深处,总会栖宿着某些不好的情感,比如嫉妒、怨恨、恶念等,而博雅终其一生,都不会在心中发现它们的存在。
或许,近乎愚痴的仁厚、忠诚,总是位于这个男子的生命中心吧。
源博雅这个人物所独有的风姿行止,根源正在于此吧。
源博雅这人间罕有的宝物,推想起来,在他至哀至痛之际,总会毫不遮掩、回避,而是径直表达伤感,一任泪雨滂沱吧。
没错,博雅其人是特别可爱的。
在男性所修持得来的风韵情趣中。如果再加上源博雅这个人物独有的可爱,岂不是锦上添花吗?
三
月夜。堀川河边。一个法师模样的老人在行走。
月光将这位老法师的影子清晰地投射在地面上。看上去。他身上的衣物皱皱巴巴,脏兮兮的,到处都是破洞。
与其说是衣服,不如说是沾满泥浆的褴褛,随意披挂在他的身上。
白发,白须。
白发像一蓬乱草缠在头上,满脸皱纹。只有眼睛炯炯有神,闪着光芒。
那是一位鸡皮鹤发、眼神锐利得可怕的老人。
看不出他抱着什么目的在这一带闲逛。
他只是在缓缓地漫步。
这时。老法师停住了脚步。
“哦嗬……”
笛子的声音飘了过来。
老法师抬起脸仰望上天,笛子的乐音在夜风中飘散着。
好像从头顶上倾泻下来的月光,经着与夜色的接触,发酵了,静悄悄地发出一种无比纤细而清亮的声音。
听起来。仿佛是从远处的什么地方传来的。
“真好听啊。”老法师自言自语。
如果乐手是寻常之辈,在乐音传到这里的时候,声音会被风吹散,断断续续,直到在夜色中消失。
可是,即使听上去是那么淡淡的,细细的,笛子的声音一直没有断失。
好像是谁在月光下吹着笛子吧。老法师受到笛声的吸引,又行走起来,随着他前行的脚步,笛子的声音越发清亮了。
再往前走一点。就到堀川小路了。
笛子的声音仿佛是从堀川上游那边飘来的。
就在拐到堀川小路前。老法师收住了脚步。
他看到前方有个奇怪的东西。
——是一个女人。
一个身着柳枝图案和服的女人在行走着。
奇怪的是,那个女子独自一人,而且没佩戴任何冠带,素面朝天地行走着。
本来,柳枝图案的衣饰多在皇室宫廷中穿戴,不是乘上牛车的时候穿的,也不是夜色中独自一人在这种地方行走的女人会穿的。
看起来像是遭到歹人袭击、孤身一人逃了出来的样子。却不见她有丝毫的慌乱。
或许是发疯的女子在家人不知情时,逃出房子,在外面游荡吧。这么一想,情况倒好像有点相像。
不过,还有更奇怪的地方。
女子的身体被一种淡淡的毫光笼罩着,身上似乎披着闪闪的细碎磷光。在夜光中静寂无声,身体行走时一点也不摇晃,步子像是漂在水面上,身子像漂浮般滑行着。
她脸色惨白,在月光下看去,闪着幽蓝的光。
她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只有心中抱持着什么坚定的想法,人才会有这种无动于衷的表情吧。
“哦,这是——”
老法师蓦地若有所悟,口中嘟哝道:“这不是生魂吗?”
老法师的唇角直往上吊起,露出了发黄的牙齿。
“真有趣呀。”
哧哧哧——老法师如顽童般笑了起来。
老法师开始紧跟在女人的生魂后面。
到底是从哪儿的肉身跑出了这么个生魂,在外面游荡呢?好像那生魂也受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