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因为察觉到,他的笑容缓缓扭曲。
世界之王苦涩地颤抖著开口:
“那就别再折磨我了。七○○年了,我的鸟,我的痛苦已经持续了七○○年。你还记得吧?在七○○年前,我变成世界上最后的人类时,曾向出现在眼前的你求救。我只期盼你说出一句话,说你有心。然而,你却是只会复述我说过的话的人偶。”
憎恨、悲哀与怜爱,最后残留的感情在世界之王身上交战。
他露出又哭又笑的表情朝空伸出手。
少年苍白的手抓住他的衣裳。
那彷彿在求救的手,让面无表情的空茫然抱住世界之王。
少年咬紧牙关紧抱著他,他的眼角渗出苦涩的泪水,半是哭泣地倾诉:
“什麼愿望其实都无关紧要。世界对我来说无关紧要,我什麼也不想要,甚至不想活下去。我只是好寂寞,无法一个人独处,只是想和你说话!只要拥有心的你陪在身旁就够了。就算除此之外什麼也没有,我也能活到死亡的一天,应该是这样的!”
面对他直接拋来的感情,空颤抖著垂下眼眸。
空生硬地鬆开手臂,用双掌轻轻包住世界之王的脸庞。
空低头看著少年哭泣的脸庞,轻声低语著:
“……吾王。”
世界之王注视著空,含泪露出笑容:
“我不原谅你。”
空透明的眼瞳动摇著,感到一阵心痛。应该不存在的心好痛。
世界之王揪著他的衣裳,依然面带温柔的笑容喊道:
“就算你现在假扮成人的样子,我也绝不会上当了。你终究只是贗品不是吗!你不是人,也不是神,我好几次将你放进不死者的躯体裡拋进那个为造的世界,而你总是在学得很像人之后跑回来对吧?不过一切也仅止於此,你没有心!那就别装出有心的样子,既然总有一天要夺走,就别给我希望!”
空无法回应这些如重击般的话语。
他贴在少年脸侧的手指颤抖著,身体颤抖著,心——应该不会颤抖才对。
没错,他没有心。
因为没有心,所以无法回应。七○○年前,空没有回应拚命向自己求救的少年。空给了他希望,却无法靠自己的力量对他说些什麼。
七○○年来,那一幕重复了无数次。
不过,空觉得只有这一次有点不同。他不知道是哪裡不一样。
空不知所措的呆立著,世界之王推开他笑著大喊:
“‘鸟之神’是万能的救世主?哈哈,那是瞒天大谎!你只会捏黏土和杀戮而已!去吧,回去那个世界!先杀了教你说出这种话的男人再杀掉不死者,然后回到这裡来。既然你只办得到这些,那就好好去做!听好了,你不是什麼神,你只是个破坏者,也是我的守墓人!”
在吶喊声完全消失之前,空眼前迸出闪光。
当视野恢復时,他已身在原来的遗跡内。
被拘束在圆顶上的不死者俯视了呆立的空一眼,然后忧鬱的闭上双眼。
空没有表情的独自佇立在寂静中好一会儿。
他就像具被捨弃的人偶,只能呆站在原地。
一个熟悉的声音打破寂静。
“——空——”
听到有人呼唤自己的名字,空的脸上生出情绪。先是困惑,再来是微笑。
空一翻衣襬回过头。
一名青年扶著地下大厅的门站在那裡。
他拥有黑髮灰眸,注视著空的刚毅眼瞳强而有力。然而空看得见——
青年的身体已完全被剧毒侵蚀,濒临崩坏。
“卡那齐。”
空呼唤他的名字。
霎时,胸口產生猛烈的痛楚。空有些疑惑地微歪著头,这股疼痛是什麼?
这股他一无所知,或是一直无事至今的疼痛是什麼?
如果这感觉不是出现在自己身上,他会说那是心痛吧?
可是空没有心,打从一开始就没有的东西绝不会復甦。
空没有心。虽然没有心,但他可以确定一件事。
——看来,他似乎没办法杀了卡那齐。
(我真的损坏了。)
空加深了脸上的笑意。
不遵从“世界之王”命令的自己没有价值,只有废弃一途。
话虽如此,空无法自己寻死。被设定为世界之王守墓人的他,绝不可能自杀。
那就只有找人杀了自己。
(接下来,最后的盛大表演要开始了。)
空依然掛著空虚的笑容,就像在迎接卡那齐般摊开双手。
“欢迎,这裡是世界的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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