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只有地板石材发出的微光。
在昏暗的地下大厅中央,位於金属管线最密集之处,孤零零地浮现了一个白色的物体——那是一张人脸。
宛如胸像般只能看到胸口以上的人影,被金属管线缠绕著固定在圆顶的高处。他的脸色苍白,笔直的髮丝也同样雪白。
如果米莉安看到这张与空相似的面容,立刻就能察觉对方的真实身分吧?
他是不死者。
他是遗跡之主,是魔物狩猎者,同时也是人类的守护者以及“世界之王”的人偶。
空发出冷硬的脚步声走近不死者脚边,不死者缓缓睁开双眼。
那双深处蕴含红光的透明眼瞳看著空。石地板散发微光,只有不死者的身影奇异地泛著白光。他以如铃般的嗓音说道:
“欢迎回来,专杀不死者的巡礼者。你是来杀我的吗?”
“不,我不再杀戮了。请打开通往神之都的道路。”
空以不带感情的声音平静说完,闭上薄薄的眼皮。霎时,他感到一股强风吹袭。
一道犀利的光闪过眼瞼底下,光芒化为七彩的门,接二连三地从空身旁掠过。
当所有事物都飘过后,青草味包围了他。
空微微睁开眼睛,看见令人怀念且没有尽头的废墟——神之都。
一个驼背的老人坐在生著苔蘚的石造长椅上
他抱著钢铁打造的鸟笼,低著头对空开口:
“欢迎回来,我的鸟……分开的时间明明很短暂,我却觉得很久没有见到你了。到这边来。”
空也有相同的心情。这名老人正是“世界之王”,也是赋予他心的男子。
空一边感到强烈的安心与某些“其他”情绪,一边走向老人。
老人仰望著眼前的空,露出非常平静的笑容。
那个表情就像是除了平静之外什麼也没有。布满皱纹的脸庞像张面具,只保持了“笑”的形状,底下则空无一物,只有空虚。他的脸庞宛如一个空虚的空洞,七○○年的岁月似乎从老人身上夺走了所有的感情、挣扎,甚至是思考本身。
“你果然有点变了。”
世界之王温柔的说著,空微微露出微笑。
他的笑容与世界之王形成对比,美丽却柔和。
空的微笑甚至像个孩子般有点害羞,他如此说道:
“我不明白这种变化是什麼,但我的确有了变化。吾王——我想维持这个世界。”
“维持这个世界?不是毁灭?”
“不是毁灭,也不是制裁。这个世界正挣扎著寻找新的平衡,即使有些地方开始扭曲,我也无法结束已经开始的事物。因为我不是什麼神,我终究无法创造任何东西。”
当空如此断言时,他的笑容看起来越来越有人味了。
那个笑容彷彿已卸下沉重又不相衬的重担,空等待著世界之王——对他拥有绝对地位的人发言。世界之王说道:
“就像这样,你又在假扮人类了吗?”
王咯咯轻笑。空瞪大了眼睛。
在他眼前的老人缓慢站起身。
老人的外貌在起身同时开始扭曲;肌肤拉扯开来,骨骼改变构造沉入体内。当他留长的白髮像倒转般缩短,挺直背脊站起来时,老人已化为少年。
年纪大约十二、三岁的白髮少年微笑著仰望空。
那张脸庞依然像副缺乏生气的面具,只有浅褐色的眼瞳与方才不同,充满沸腾的热情。
空被那双带著深不可测引力的眼眸锁住,嘴唇微微颤抖。
“我——不是、人。”
“是吗?可是你的声音在发抖喔。看,你不是正假扮成有心的样子吗?听好了,我的乌。你没有心,你的人格只是模仿我的贗品……是吧?”
“是的,不过……”
吐出不过两字之后,空愣住了。不过什麼?
世界之王所说的是真的,自己只是个人偶。那又有什麼“不过”?
自己到底打算说什麼?
世界之王无邪地笑著,空感到头好痛。
世界之王现在的模样,就是空与他初次相会时的样子。对空而言,遥远的记忆也如同昨日。七○○年前首度拥有意识时的记忆摇撼著他。
世界之王以清澈的声音说下去:
“你想反抗我?你和反骨精神相当旺盛的人在一起过吧?是那男人吗?那个苟延残喘的傢伙?你打算模仿那傢伙变成人吗?”
“我不是人。”
空竭力辩白。世界之王问不容髮地赞同:
“正是如此,你不是人,你没有心也并未活著。你是人偶,你的言语都是借来的,你的外貌是世界的平均值,你是‘空无一物’。”
“没错,我是‘空无一物’。”空热中地重述。如此热中本身就很怪异,但他却没有注意到。
世界之王察觉了空的异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