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不过,那些内心纠葛也都是过去的事了。)
班修拉尔看著母亲,发觉自己已在不知不觉间原谅了她。
大概是他对诗人——空有了几分谅解后,自己也有所改变。
班修拉尔平静地对上母亲的目光,她露出有点哀伤的神情。
“你这孩子真的很讨人厌,总是在我不知道的地方独自成长,我总是没有机会对你说些好的教诲。我从不曾对你做过任何母亲该做的事——可是,你的确已经长大成人了。”
在三十来岁终於长大成人,实在很晚。话虽如此,听到母亲认可他的成长还是有点难为情,班修拉尔坦率地笑著说道:
“这样吗?大人和小孩的分别是什麼来著?啊,不过——我的确爱上了一位女子。”
当他轻描淡写地说出口,母亲微微瞇起眼睛回以笑容。
“哎呀,你成功逮到她了吗?”
“不,她漂亮地逃掉了,接下来我正打算追上去。”
“是吗?既然是你,一定选了一个高攀不上的对象吧?”
母亲彷彿洞悉,一切的话语听来异样地舒服,班修拉尔如此回答:
“……没错!她的确很美,非常美。她封起内心的激情,明明摇摇欲坠——却挺直背脊地站在上面。她还毅然决然的叫我‘别爱上她’。”
一旦将印象化为言语,意中人的身影就在脑海中復甦。
那双闪耀著脆弱光芒注视他的眼眸。修娜尔一定不知道她看来有多麼脆弱,同时又多麼坚强。知道这一点的,只有身上掛著“乍看之下很无能”、“老大不小了却很孩子气”这种形象,站在她身旁的班修拉尔而已。
正因为班修拉尔是个与修娜尔的过去背景完全无关的局外人,是一个只为了私怨行动的人,她才会对他展露出近乎本质的部分吧?
(我也真蠢!如果早一点决定背负别人的重量就好了。)
他知道修娜尔隐瞒了很多事,虽然知道,却装作一无所知的模样。
当时他以为,与别人保持距离才是成熟的表现。
但是,从不接近他人的人是不可能成熟的。
班修拉尔总觉得自己在装疯卖傻时,忘了如何当个真正的傻瓜。
走在正道上的人生,多半是很傻的。
(只要看看卡那齐就能明白,那可是真正活在正道上的人生,真正的傻瓜啊……)
班修拉尔正感慨地想著,身旁的母亲这时平静地告诉他:
“如果人家逃走了,只要再逮住一次就行了。初恋的对象可是对以后影响很大的”
“……真犀利啊。不过,刚刚的话不太像母亲会说的台词钦?”
望著班修拉尔脸上浮现的随兴笑容,她也扬起浅浅的微笑。
母亲笑著站起身,拉著沉重的裙襬以明月为背景,面对著班修拉尔。
“那麼,亲子时间就到此为止,我没有任何遗憾了。现在,我不再是你的母亲——跪下,费尔帝拉伯爵,基斯朗·班修拉尔卿。”
察觉到母亲声音裡沉静的威严,班修拉尔在废墟的地上老实跪下。
海风吹得整片草原摇曳不已,母亲以凛然的嗓音继续说道:
“你拥有深爱这个世界与人子,愿意用剑以及自身鲜血守护他们的心吗?你可会和人类的仇敌战斗,直到死后躺在冰冷的土下为止?”
这是他在继承爵位时听过的台词。
光是听到这两句话,班修拉尔就明白母亲要将什麼託付给他。
正因为明白,所以他仅抬起头,非常诚实的回答:
“老实说,我还不确定。我一点也不知道——我是否真的喜欢这个世界,认为人类很崇高等等。但是,我也有喜欢的东西。我喜欢有趣的生活,为了活得有趣,让人类保有自尊的世界是必须……我大概会为了守护我的自尊,而去爱世界与人们、保护他们吧?”
听见班修拉尔称不上多称头的宣誓,她带著苦笑拿出一个藏在石墙底下的包裹。
解开防水布后,母亲拿出一块厚重的刷毛布料。
她将那块以金银线刺上繁复刺绣,折得整整齐齐的布交给班修拉尔。
“虽然不是标準答案,但你本来就是这副样子。来,班修拉尔卿,拿著这个。这是亲人在我嫁入伯爵家时交给我的,好在万一有危险时用来护身——至於你,应该会有不同的用途吧?”
班修拉尔以双手接下沉重的布料,从触感察觉它是何物。
他的心骚动不已,一方面变得忧鬱,同时也感到奇妙的兴奋。
这种心情,大概就像小时候在领地的城堡裡迫不及待地等著春天到来,直到终於获准明天可以到户外去的感觉吧?
班修拉尔抚开布料,由於陈旧的刺绣是以上等的金银线绣成,因此几乎没有磨损。皇家的纹章堂堂出现在雪白布料的正中央。
“这是……战旗啊。”
他以异常冷静的语气说道。抬头一看,母亲脸上同样露出异常冷静的微笑。
月光在她的衣裳边缘跃动,看起来宛如女神。母亲呢喃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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