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不知道哪里有问题的人露出这种表情,他们的脸与青年军官重合在一起,当巴纳吉察觉打从心底有股冰冷的感触时,“我说过住手了。安杰洛。”伏朗托如此制止的声音插了进来。
看似神经质的眉头挤出皱纹,终究还是不发怨言地推开了巴纳吉。对方转身背向巴纳吉的身段毫无破绽,脚步上也看得出受过训练的气质,但却不足以抹去巴纳吉匆促间对他产生的印象——是个出身并不好的人。等待安杰洛回到背后,伏朗托静静地继续道:“你没有义务回答。”
“但是,我们仍想要‘盒子’的情报。因为有米妮瓦小姐的因素在,才会用这样和缓的方式问你。这点希望你记着。”
虽然是露骨的威胁语句,倒也足够让人心头一寒。握紧不停出汗的手心,巴纳吉回话道:“那位米妮瓦……奥黛莉曾经和我说过。”
“不能把‘盒子’交给现在的新吉翁,要不然又会出现大规模的战事。她是这么说的。”
“喔。”只是如此接腔,伏朗托并未动摇。“若想起在‘工业七号’发生过的事,我也会有和她一样的心情。”巴纳吉挺起身子,一股劲地辩驳。
“她是吉翁的公主吧?奥黛莉既然反对的话,为什么你们还……”
“那么,你是相信有‘拉普拉斯之盒’的存在吗?”
这是巴纳吉想都没想过的问题。注视起哑口无言的巴纳吉,伏朗托缓缓地追问:
“你认为没有任何人看过,也无法论定其内容的‘盒子’,会隐藏有足以颠覆联邦政府的力量?”
“这个……我不知道。但我想里面应该会有像知识或情报的东西,能在一瞬间让世界的平衡崩溃。”
“例如说?”
“例如……吉翁最初让殖民卫星坠落的方式,或是砸下一颗小行星使地球寒冷化的计划之类。虽然听过之后也觉得没什么,可是当时谁也没想到会有这种事发生啊?核弹的发明,还有旧世纪发生过的恐怖战争……以及米诺夫斯基粒子、MS的开发也是这样。明明就在身边,却没有人注意到。一点点的发明或发现,就有可能让世界的平衡被轻易改变……”
尽管以前和奥黛莉讲话时也有想过这些,但能像这样流畅地表达出来,就连巴纳吉自己也感到很意外。“很正确呢!”这样地评价后,伏朗托再度从座位起身。
“这不是背过年表就会懂的。就你对事情的了解程度,应该也知道宇宙移民曾经是弃民政策的事吧?”
想像之外的话语再度被抛向自己,使得巴纳吉只能以沉默来回应。伏朗托离开办公桌,用着像是散步般的脚步朝巴纳吉靠近。
“以往吉翁·戴昆曾说过,只有来到宇宙的人才能迈向革新。指的也就是人类适应了环境,并得到进化的新面貌……新人类。对于将过剩的人口放逐到宇宙,自己则留在地球居住的特权阶级分子来说,这种想法就像是在颠覆本身的立场。所以他们镇压了吉翁主义,以及成为其发祥地的SIDE3。你说发明或想法可以让世界的平衡崩溃,这就是一个例子。”
长靴走在地板上叩叩作声的声音,绕到了巴纳吉背后。但是他没有办法转头过去。
“最后吉翁受到暗杀,萨比家徒众建立了吉翁公国。对于联邦政府的打压,他们选择以武力回应。MS与殖民卫星坠落作战之类的‘发明’,则是赋予吉翁公国足以和联邦为敌的力量后,所出现的结果。人类虽然失去了总人口的半数,却也可以将其视为是基连·萨比以种族主义替代吉翁主义后,刻意削减人口而造成的。
吉翁会被暗杀,也是萨比家的阴谋。这在如今已经是众所皆知的。根基有着如此罪业的吉翁公国,在长达一年的战争后落败了。但是这助长了联邦政府的声势,使得地球中心政策日益扩张。一度踏上宇宙的人只要没有政府的许可,就不能再踩在地球的土地上。即使各SIDE的自治权获得了承认,首长的任命权限仍是被中央政府所掌控。在无法得到中央政府选举权的情况下,宇宙圈等于是被剥夺了参政权。这其间地球则是以战后复兴的名义在进行再度开发,靠着宇宙生产的资源和食粮来养活二十亿余的地球居民。结果为了让地球的自然环境恢复,而被强迫移民的百亿宇宙居民,现在还是成了破坏地球的帮凶。”
绕到巴纳吉背后,伏朗托贴近在脖子发出的声音传进他耳里。面对这使身心一颤,像是要让躯体根干溶化般的感觉,巴纳吉全身起了鸡皮疙瘩。
“我们新吉翁之中,也有承袭萨比家习气的信奉者存在。也有人相信吉翁·戴昆的理念,梦想着要建设真正的吉翁国。但他们共通的意志,都是要改变这个扭曲的体制。为了斩断联邦的锁链,实现宇宙圈的独立自治,我们应该——”
“可是,恐怖攻击是不对的啊!”
打断就要从毛孔开始渗入体内的声音,巴纳吉用浑身的力气叫道。“不管有什么样的理由,单方面地剥夺别人的性命是不对的。不管是谁,都没有那样的权利。”
米寇特的朋友连一片指甲也没留下,就化作了尘埃、让巴纳吉呕吐的丑陋尸体,以及那个人——卡帝亚斯·毕斯特渐渐冷却的血液。紧握这些至今还留在手掌的感触,我并没说错,巴纳吉这么告诉自己。人该以像人的方式活着、死去。巴纳吉绝不能容忍对方用那种方式去斩断他人的人生。在心里这么重复强调的途中,伏朗托贴近到脖根的气息悄悄离去,并以另一个问题向他质疑:“那么,用‘钢弹’战斗的你又是如何?”
“如果所有的武力都是罪恶,用了‘钢弹’的你也是同罪。因为你,我们失去了贵重的士兵。”
“因为我……?”
被看不见的手所推开,巴纳吉心中有股踩空的感觉。“虽然是流弹,但射击的人是你。这点是不会变的。”如此接着说道,伏朗托走回办公桌那边。他的背影变得歪斜扭曲,巴纳吉感觉自己滑进了开在脚底下的无底深渊,只能茫然地呆站在原地。他在说什么?是什么时候的事?巴纳吉那时根本没有命中敌机的感触。明明只是一股脑地在扣扳机而已。
这样的我,却杀了人……
“叫辛尼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