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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心致力于一件事上的人,不管专注在什么方面,都会从那件事上培养出观察世界的眼光,而自己却没有,令巴纳吉感受到矮人一截,慢人一步的焦虑感。如果是普通高中还好,但是对于在阿纳海姆工专这条“单行道”的人来说这种感觉简直就像是罪恶感。
“真好,你有将来的目标。”
所以巴纳吉突然提起这个话题,拓也也一脸惊讶地看着他,嘟着嘴说:“你在说什么啊?”
“你不是也志愿去开发木星圈吗?”
“是没错啦……”
不过巴纳吉跟拓也不一样,他转进阿纳海姆工专时只是从许多科目中挑选一个罢了,并没有特别的坚持。巴纳吉是想看看木星,也对开拓者这个名号感到心动,不过一想到为了这个,必须读工学或是数学等等,就没力气了。不,不是因为念书痛苦,而是混在一群真正有热血的志愿者中,使他感到自己“脱节”了,所以才痛苦。
想到这里,巴纳吉常有的疑问又浮现在脑海中:自己是不是根本不应该来这里?他在记忆的断层中回想会来到这里的原因。母亲死去。葬礼那天夜晚出现一群穿着西装的男人,并且说:“我们是你父亲雇佣的人。”告之以后的生活将会受到他们的保障。之后拿到的,是阿纳海姆工专的转入申请书——
他们没有说明父亲是什么人。只说有一天他会亲自来见自己,而巴纳吉也不想多加追问。虽然不是毫无兴趣,不过母子两人相依为命十多年,现在突然冒出父亲,不管是谁都会感到困惑,而且不管有什么理由,连母亲的葬礼都不肯来的男人,巴纳吉实在不想认他为父亲。同时他也觉得要是轻易地敞开心扉,就好像背叛了母亲一样。
母亲是温柔而坚强的女性。她单身抚养巴纳吉,让巴纳吉从不觉得他需要父亲。虽然不断地改变职业跟住处,让巴纳吉没有时间交朋友就转学了,不过那并不是母亲的错。巴纳吉永远记得,五岁那年的圣诞夜,这颗哈啰毫无预兆地送来。
母亲说这是圣诞老人的礼物,不过巴纳吉依稀知道这是父亲送来的礼物。之后母亲像逃难一样搬家,可以想象是为了远离父亲。而要是追问,母亲会不高兴、会面有难色,因此巴纳吉十岁以前就知道这是不能问的问题。
“他是很强悍的人,你可以以身为他的孩子为荣。不过我知道他的强悍,并不会给我们母子带来好的结果,所以妈妈只能带着你逃离那个人……”
母亲提到父亲时,顶多只说了这些,面对母亲接着问:“你了解吗?”巴纳吉也只能装作懂了点点头。母子住在SIDE1的老旧殖民卫星中,接近贫民窟的旧市区。看着不应该住在这种地方的母亲,心中挂念着不要造成母亲太大的负担,同时受自己“脱节”的感觉纠缠,巴纳吉就这么长大了。
特别是那原因不明,从有记忆时就开始感受到的“脱节”感。与格格不入的感觉不一样,就好像自己有其他真正该去的地方,而身心一直从那地方脱离。这种毫无根据的感觉,即使他接受未曾谋面的父亲邀请,住到工业七号的现在仍然没有消失。会期待来到这里后,“脱节”的感觉就会消失,本身就已经是与世界脱节的幼稚想法,只不过是思春期的妄想罢了。巴纳吉也能够这样冷静而客观地分析自己。
他以为只要穿上阿纳海姆工专的制服,想着自己成为大企业的一员,就可以忘掉这种感觉。然而过了八个月的宿舍生活,他得到的只有跟普通驾照一起考到的迷你MS驾照。在毫无改变、没有事情发生的日子中,“脱节”的感觉逐渐扩大。他到现在仍然不知道父亲的真面目,也没有试着去知道,还被逐渐缩小的将来压得喘不过气来。
自己是为了什么来到这里的,有凭什么期待“脱节感”能够填补?抱着一直用心保存的哈啰,巴纳吉思考着。是要见父亲一面?见面确定自己的来历?但是现在见面,也不能改变什么;知道自己的来历,也无法保证那就是自己的去处……
思路就这样一直原地打转,他们从卸货区移动到集货区。走在前面的拓也突然兴奋地大叫:“好棒,大收获!”巴纳吉跟着抬起头来。
广大的集货区一角,置放着MS的残骸。不知道是普荷公司还是其他“资源回收”业者回收的。两腿膝盖以下的部位被切断,右腕肩膀以下的部分也不见了,不过深绿色的躯体,以及附有单眼的头部,破损程度还在可以辨识出原型的范围内。这的确是大收获,巴纳吉也这么觉得。在现在殖民卫星或战舰等巨大残骸几乎都被回收,主流变成迷你MS能够拉动的小碎片的情况下,能够发现原形保留得这么好的碎片实在很难得。不知道是谁发现的,不过他靠这一架就足以赚半年份的薪水了。巴纳吉跟拓也一起放开移动握把,往残骸方向飘去。
“那是扎古?”
抵达可以俯瞰残骸的甲板,抓住扶手,巴纳吉开口问拓也。那是过去吉翁公国的主力机体,是MS的始祖也是代名词的机体名称。不管是带有许多曲线的绿色机体,或是左肩甲上的刺,巴纳吉想不到其他有这些特徵的机体名。不过拓也的回答却是:“傻瓜,不是啦。”
“这是‘基拉?德卡’,在‘夏亚的叛乱’时用的机体。”
“没听过,我没有那么疯兵器。”
“这可是阿纳海姆制的喔!记下来吧。”
拓也用食指点了一下太阳穴。而巴纳吉则是盯着MS的残骸看。烧焦的痕迹相当明显的机体四周都有作业员,正用手上的笔记本电脑输入资料。不知是在确认机体状况推敲收购价,还是在决定解体后要怎么分配。虽然单眼跟防护玻璃都已经破了,不过切断的动力管线还在漏油,让人怀疑热反应炉是不是还能运作。是块还留有人型外貌,让人觉得整备一下也许会动的残骸。
这样子说不定驾驶员来得及逃出去?巴纳吉心中闪过这个念头,将目光移往腹部的驾驶舱,却发现他错了而倒抽一口气。保护驾驶舱的装甲因高热而扭曲,开了一个直径长达一公尺的洞。看起来是被光束兵器打穿的,烧毁的驾驶舱,将驾驶员不留痕迹地蒸发的光束弹孔,看起来就像是通往虚无的黑洞。那是与他们无缘、名为战争的人类行动所打穿的洞。又深又黑,仿佛要将人吸进去一样——
“……战争已经结束了,现在不会有新型机体。”
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