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一章

  在被安上圣·马鲁缇利亚这个名字之前,也就是距今五十五年前,这一带地域被叫作「常日野」。在天上的语言中的意思是「总是晴朗的平野」。在这正如其名的朴素平地,在雷瓦姆人千里迢迢跨过中央海移居过来之前只有零星地散落着一些贫穷的渔村而已。

  隔着中央海,统治西方大陆的神圣雷瓦姆皇国和统治东方大陆的帝政天上。两个大国的文化、艺术、学问在这圣·马鲁缇利亚——在天上领土内的浮岛般的雷瓦姆自治区——混合,在大陆间贸易的据点利奥·德·埃斯特生成独特的折中样式。

  “所以说,天人和雷瓦姆人混杂的这个城市的景观在本国的人看来是非常奇妙的。多明戈大佐说的是这个意思。”

  在马车中穿着胭脂色朴素礼服的家庭教师这样说道。因为道路恶劣的装修使得经常差点咬到舌头,家庭教师一边用指尖将眼镜架往上抬了抬,一边向对面的少女直接地说着冰冷尖锐的话语。维持着无表情的样子将那话语一听而过,法娜·德尔·莫拉鲁将视线从家庭教师身上移开,透过马车的窗户看向暮色迟迟不临的利奥·德·埃斯特的街道。

  在蓝色的七月的天空下,庄重的石造街道在大道的两边延绵不断地排列着,被快要下山的太阳光芒照射成黄铜色。对于在这个地方出生成长的法娜来说这是理所当然的景观,不过某些雷瓦姆人批评利奥·德·埃斯特是「玩具的城市」。似乎意思是说它不是正规的,而是仿造品。夕阳照射在耸立的白色石壁上,反射出黄金色的光芒。不管哪个建筑物都非常宏伟,但是却感到有着威慑行人车辆的冰冷感觉。高得如果仰视可能让帽子掉到地上的尖塔,墙壁被漆得雪白的信托银行,建筑物前面排列着圆柱的庄严的胜利纪念馆,用平滑简洁的砖建成的市政厅,在那旁边有着华丽装饰的大众剧场,还有其他各种各样凝聚匠心的建筑物在马车的行进方向鳞次栉比。

  在前方的路上,行商人在拉着寒碜的荞麦面的摊子,瘫倒在地上的醉鬼、野狗、野猫、乌鸦的死尸,还有怨恨地注视着马车的天人的乞丐,衣衫褴褛的孤儿,徐娘半老的娼妇。像他们这样见不得人的存在使人想着这片土地曾经是属于天人的。开战前在这个时间也有穿着正经衣服的雷瓦姆人阔步在外行走的,但是现在太阳快西沉的时候贫穷的天人会跑出来四处张望。如果中流以上的雷瓦姆人在路上行走的话很可能全身都被剥光。曾经繁华的痕迹虽然四处可见,但是整体的氛围是沉重的烦闷的沉闷的。在路旁坐着不动的或是横躺着的人中也能看到雷瓦姆人的身影。他们是因为之前投入到这个地方的雷瓦姆系资本陆续撤离而失去工作的人们。萧条的元凶是现在进退维谷的战况。直到半年前还是作为对准天上的咽喉的短剑的这个城市,现在则成了残留在敌区正中央无处可逃的只能等待着灭亡的小孤岛。天上空舰兵团切断了中央海的雷瓦姆阵营的连络航线,围绕着圣·马鲁缇利亚上空的制空权和雷瓦姆空军东方派遣师团每天进行一进一退的攻防。这场战争东方派遣师团如果败北的话,这个城市的雷瓦姆人就真成了无处可逃的笼中老鼠了。

  法娜将视线朝上看去,上方是被建筑物的轮廓切割下来的薄暮的天空。两艘运输用的飞空艇在低空并排飞过。夕阳照射在那机体上。是向着国境开去的吧。那里面的士兵们能够回来吗。现在国境附近屯驻着天上陆军四个师团。当圣·马鲁缇利亚的制空权脱离雷瓦姆空军之手的时候,只要天上帝一声令下,总数十二万的地上兵会和空艇兵团联合攻过来的。那将成为圣·马鲁缇利亚五十五年历史的最后一幕。持续被践踏了半个世纪以上的天人们抑郁的心理、阴暗的复仇心一定会倾泻到无路可走的雷瓦姆人的身上。在这片土地上会展开怎样的地狱绘图呢,完全不想去想像那个时候的样子。

  “您有在听吗,大小姐?”

  听到这句话,法娜将有阴影的侧脸朝向家庭教师那边。

  “非常抱歉。”

  法娜的表情没有浮现出任何感情。既没有过意不去的样子,也不是在装腔作势。简直如同在面对墙壁说话一般。家庭教师闭上眼睛,再次用食指将眼镜架往上推。将彻彻底底地教导大贵族千金公众礼仪礼法作为工作历经三十年,单凭女人一双纤弱的手,迄今为止矫正了无数的饭桶,不对,是活力和脑子向着不好的方向发展的孩子们,将她们调教成即使出席宫廷晚餐会也没有问题。其中也有让人不觉就想掐住她们脖子的愚蠢的孩子,不对,是集中力、精神力以及积极性都多多少少有些问题的有个性的孩子,关于教导这些家伙礼仪礼法的困难甚至可以在以后出一本书了,但即使如此最后还是一定能让委托人满足的。

  但是现在坐在眼前座位上的法娜·德尔·莫拉鲁是教师生涯三十年中最大的大人物,并且是最难以对付的人。年龄是十八岁。出身家庭不用说也知道是德尔·莫拉鲁家。是统治圣·马鲁缇利亚的迪艾格·德尔·莫拉鲁公爵的独生女。并且是——未来的雷瓦姆皇妃。是注定要成为皇王妻子的少女。她已经和现在的雷瓦姆皇子卡鲁罗·雷瓦姆交换了婚约,预定半年后到西方大陆举行婚礼。

  讲究排场的皇王费加罗·雷瓦姆为了要举办一场比过去任何一次都要豪华的婚礼,现在雇佣了大量的艺术家、演出家、建筑家们在为这次壮举做准备。如果身为美男子的皇子和这个美丽的贵族千金在豪华绚烂的会场喜结连理,全国都会处于热烈的祝福与欢喜之中吧。为了抹去停滞不前的战况带来的阴暗气氛也必须将仪式做到尽善尽美才行。所以家庭教师的职责是非常重大的。但是法娜的对待是困难的,非常的困难。无论内面还是外表都不同于一般类型。特别麻烦的是她的外表。

  ——超越极限的美丽属于自己对面的那个人。

  经常这样认为。在这三十年间,一共教了双手手指三个来回的数量的孩子们,不过法娜是第一个让自己感到有被学生侵蚀的危险。用陈腐的说法来说,法娜·德尔·莫拉鲁实在是太过美丽了。据说某个诗人称赞法娜的容姿是「光芒照五里」,不过这并不会让人觉得是夸大其词。不,应该说那个表现还让人觉得有点不足以表达出法娜的美丽。现在坐在教师正面的法娜是神将所有的热情灌输进入完成的唯一的艺术作品本身。作为神一边挖着鼻屎一边创造出来的其中一人,教师对远远相隔的绝对之美的应有样子看得着迷了。次元不同到这种程度的话,就根本没有羡慕和嫉妒进入的余地,只是呆呆的张大嘴巴,被神认真的造型夺走了魂魄。

  将垂下来会到腰间的长长银发扎起来,用珊瑚发钗装饰好,在那下面是比头发还要明亮一些的白银色的眼睛。在有着长长的银色睫毛的阴影的眼睛映射着仿佛星象变迁一般的光芒,各种各样不可思议的色彩川流不息地在那里浮现出来。一走神的话就仿佛要被法娜的眼睛吸进去一般。那里就是有着如此深邃的什么东西。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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