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飞散至四面八方。我没有勇气上前,我甚至不敢走过去确认那真是我的姐姐。
等到『联系』完全消失后,我才战战兢兢地前去检视死者身份,并打电话给起初完全不相信我的警察。我能够那么做,是因为姐姐当时已完全死透了;她现在只是一个跟我完全没有『联系』的物体。」
「……」
我听完了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其实我也不想开口。昂的话乍听下实在令人难以置信,但看着他的表情聆听后却让我只能不置可否。
拥有人类形体的黑暗。充满虚无的怪物。
我并不同情他,也不会为他感到悲伤。我只是因为不想刺激眼前这位黑暗,所以才选择默默无语。
「凶手很快就被逮捕了。他是一家被葛峰产业并购的公司前董事,要取得麻醉剂或是类似的药品并不难。至于动机,单纯只是为了报复、迁怒而已。如果他没找到我姐姐,或许会转而对我下手吧。
我对凶手并没有憎恨的情绪,我也没有心思去做那种于事无补的行为。我只觉得自己意志消沉、毫无任何动力。我失去了姐姐,正如字面上所述,就如同失去了我一部分的心。我过着缺乏真实感的生活。机械性地进食、义务性地上学、自动性地入睡;所有日常生活的一切都对我失去了意义。我也不知道自己继续活着的理由是什么。你会问我,既然如此何不自杀算了?但就是因为活着跟死了并没有两样,所以也没有必要特地去死了。反正总有一天我的身体会突然损毁、无法动弹……我怀抱着如此奇妙的预感过了好长一段日子。
但到了某一天,我心中缺损的那部分突然被填补回去了。那种我怀念好久的感觉,因为太过突如其来,起初我反而很难接受。不过,当那个像大骗子般的黑衣人出现,把我带去医院后,我终于和姐姐重逢了……但结果……」
昂「呼」地吐了一口气。他望着自己的掌心,就好像在看手相般凝视了许久,最后,他才对自己陷入绝望的未来命运摇摇头。
「但结果,姐姐比谁都畏惧我。」
某处突然响起乌鸦的叫声。我被吓了一跳,忍不住转过头,但背后却找不着半根黑色的羽毛。那种不吉利的噪音,就好像从天而降般敲打着我的鼓膜。
「……在这个世界上,圣最讨厌的动物就是乌鸦了。她在看见乌鸦时我也能感受到如此的心情,此外她也曾亲口告诉我:『我最讨厌那种装模作样的黑色羽毛、眼珠、鸟喙,还有脚爪』。然而比起乌鸦,姐姐更憎恨的对象似乎是我,我心中那种对『死亡的恐惧』不断威胁着她。这就像是一种反馈吧?即便圣想将当时的事件视为作梦或幻觉一笑置之,我心中的记忆与情绪也不容她轻易淡忘。当我发现无法相信自己存在的姐姐,开始出现自残行为时,我忍不住这么想:『我眼前的姐姐真的是葛峰圣吗?』结果这却犯下了大忌。我的这种想法让圣更为痛苦,那是因为我们两人的心灵依旧互相联系之故。」
听到这,我突然产生一种奇妙的想法。在昂的描述中,「姐姐」与「圣」两种称谓总是交错不定地出现。这两个名词所指的应该是同一人物才对,但他灌注于这两者的情感却有着微妙的差异。
不知道他是没有注意到这点,或是根本不在乎,总之他依然以一成不变的口气继续剖析道:
「当然,一直到今天我都相信眼前的圣就是圣本人。然而,我的心所实际感受到的却不是那样。我还能提出什么更好的证明吗?我们姐弟俩一生以来最珍惜的,就是这比什么都重要的『联系』。结果如今却出现了破绽、矛盾。『自己明明不相信自己是以前的自己,但现在的自己身上又能找出自己是自己的证据』。究竟弄错的人是谁?或许是我吧?就在我犹疑不定的同时,姐姐开始出现疯狂的自残行为,我极力阻止她。那是当然了,谁也不愿看见自己珍惜的人遭受伤害。不过,除了阻止她以外我也别无他法,姐姐痛骂着努力抓住她手腕的我,甚至还说出真后悔出生在这世界上之类的话。所以我只好回答她:『只要是我能办到的事,我都愿意为你去做』。结果……你知道圣怎么说吗?」
昂以漠然的微笑对我问道。
我当然知道正确答案。因为我实际听过那句话,甚至还实际说过那句话,就在大约两小时前而已。
「——『既然如此,就由你亲手伤害我吧』,姐姐如此要求我。没错,我真的在姐姐身上留下了伤口……也是从那次之后,我才开始称自己的姐姐为圣。我与姐姐发生了关系,是啊,没错,我侵犯了圣。好几次、好几次,好几次好几次好几次,在圣身上留下了伤害。我变成了她的道具,让圣自残用的道具。」
——我终于能理解了。
为何昂的眼珠底下会有如此深不见底的黑暗。
那是因为从头到尾他都没有逃避之故。
葛峰昂这个人在面对圣时,选择了将真相烙印在自己心底而不是逃避。因为他完全不将目光从黑暗上移开,所以自己才会变成了黑暗的一部分。
眼珠子一直对准我的昂,这时突然别过脸、叹了一口气。那是一口又深、又长,又沉重的气。
「……我本来没有打算告诉你这些的。就连那个西田我也没说。结果,最后还是让你这个没有原则的伪善者知道了。」
我屏住呼吸、忍不住向后退。直到昨天我才发现自己身体的真相,而他抬起头后显露出的这副疲惫模样,简直就像一面镜子般暗示着我的将来。
「既然都说了,干脆再提一下……你知道什么是『原罪』吗?」
「……亚当与夏娃因为犯了禁忌、偷吃智慧之树上的果实,所以日后人类世世代代都必须背负着罪……」
我扯着干枯的喉咙、以低沉、嘶哑的声音回答昂。昂则自嘲地在我面前将双手摊开。
「在智慧之树的果实中,其实塞满的正是对罪的辨别力。就像亚当夏娃明知自己犯了禁忌,还对神说谎『我们并没有吃果实』一样……智慧之树果实让人背负具备辨别能力的罪,所以才会明知自己有错还一错再错;不但对神欺瞒,也对自己说谎。」
&e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