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袋中浮现了一个更恐怖的想法:我是不是比我所想的,还不了解自己?
「……怎么可能……」
不知不觉间,我的气息开始紊乱了起来,喉咙也好干涩。我闭上眼睛,想要把这愚蠢的想法逐出脑中。
我是个瑕疵品,先不论身体,至少心灵确实有瑕疵,我是个非常不完整的存在。我没办法感受到幸福,所以我是个无法给予人任何幸福的假人,这就是全部的我。
「……就是这样,这就是我的全部……我的全部本该就只有如此……」
——啊呀呀呀呀!
「!」
美术室突然传出凄厉的惨叫声,让我「呃!」一声从白日梦的氛围醒过来。我放下手中的日光灯,推开准备室的门。
「巴。」
巴用一副不知道发生什么事的脸转向我。我将目光投注在她看着的方向,那里有一名中年妇女跌坐在地上。
「啊啊啊,原谅我,巴,我没去参加妳的葬礼,也没去给妳上香,我马上道歉,拜托妳,赶快成佛吧——」
那名妇女用手指着巴如此说着,这让我跟巴的脸都严肃了起来。
这名妇女恐怕就是我的母亲——红条巴的朋友吧。
4
「……对不起。我都到了这把年纪还这么丢脸。」
跌坐在地的中年妇女——田中理绘小姐,对盯着她的我们道歉,然后露出很不好意思的表情。
「因为电灯一闪一闪的,下面又有一个穿白色衣服的女人站在那里……而且又长得像我熟悉的人……就让我不小心以为真的是幽灵跑出来了,但是也是我自己太不冷静的关系,对不起,说了失礼的话。」
「不,不会。我们都很清楚整件事情了,不需要那么抱歉……」
田中小姐不停地低头弯腰,我跟巴也一起低头回礼。
田中小姐自我介绍说,她是我死去的母亲——红条巴——旧姓津和野巴的同学,这么说来她的年纪应该是在四十岁左右吧,跟年纪比起来——真的说出来会很失礼——她体型紧实,身上穿着贴身的洋装,脸上擦着高级的化妆品,看起来是一个十分成熟的成年女人,一副干练的职业妇女模样。这样的人竟然对我们低头赔罪,让我们的立场更显得尴尬。
田中小姐好不容易抬起头,在我准备好的折叠椅上坐下,我和巴也在她的对面坐了下来。田中小姐望着我跟巴,特别是眼睛的部分,露出一脸怀念的样子。
「啊,不好意思……你们是巴的……?」
「……嗯嗯,我们是……」
「儿子跟女儿。我是红条圭一郎,她叫做红条巴。」
我阻止了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的巴,自己抢先一步自我介绍了起来。巴则是瞄着我,一脸狐疑满是疑问的眼光,不过还是闭上嘴转向田中小姐。
「啊,果然,这双眼睛是遗传自母亲的啊。女儿的名字跟妈妈相同,连长相也一模一样……不过,既然是红条家的人,怎么会读这所普通的公立高中呢……」
「我现在被寄养在伯父家里,都是为了不要让我们变得太娇生惯养。我真的很感谢父亲,而且也交到许多很难得的朋友。」
说了一次谎以后,就会一个接着一个地说下去。或许我真的是个差劲的骗子吧。
田中小姐听完我的说明后,一副心有所感地拚命点头。
「也对……巴一定也觉得很高兴吧。儿子和女儿跟着就读自己以前读过的高中,而且还加入了美术社……这也算是对已经去世的巴,尽到最好的孝道了吧。」
「……母亲……也是就读这所高中吗?」
「是呀,不过这已经是二十五年前的事情了。直一令人怀念,巴是在一年级的下学期转学过来的。她的笑容非常亲切,马上就融入我们班了,但是我却不太喜欢她……不好意思,说死掉的人的坏话。」
「不会。」我摇了摇头,示意田中小姐继续往下说。
「其实我自己也是个脾气别扭的人……不过有一天我们两个人单独在美术室碰面了。她正一个人默默地画着图,然后她问我『妳觉得我的画怎么样?』,于是我回答:『不喜欢。』接着我又说道:『虽然妳很努力地投注感情……可是还欠缺了最重要的东西』。」
「最重要的东西?」
巴不由得把疑问问了出来。因为她只喜欢画画,所以这似乎是她感兴趣的话题。
「『坦率。』我这么回答。『妳真的是喜欢画画才画的吗?』其实我本来只是故意这么说的,可是巴听到后却立刻站了起来,然后把那张花了好几个小时画完的画给撕破了。我吓了一跳,然后她又说:『谢谢,我说不定就是为了要让人这么说才画这张画的。』接着脸上露出开朗的笑容,向我道谢,然后我就这么跟巴成为好朋友。一起在黄昏的美术室进行设计,互相解决对方的烦恼。」
田中小姐又住了口,瞇起眼睛看着教室四周。她的视线固定在一扇位于南侧、面对运动场的窗户上,然后感怀似地深深叹了一口气。
「那个窗边,是我最喜欢的地方。虽然巴没让其它人知道,其实她是一个纤细而且又固执的女人,但是她却把这件事跟我说了,所以我们两个只要在一起就会无所不谈。最后巴去念了东京的美大,而我则进了医大,各自通往不同的道路,可是我们依然会定期地通信。听到她要结婚的时候我真的很惊讶,因为对象红条宗次郎是个大公司的社长,是一个非常不得了的金龟婿。她因为不得不放弃自己的工作而感到很烦恼,还好听到她婚后的状况一切都解决了,过得非常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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