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与她表现在外的时髦打扮和举止,正好形成一个反比。
苍白的光线让人感觉到曙光马上就要升起,从窗帘的缝隙间透了进来、斜斜地射进房间,微微地照着躺在床上的少女。
「……」
巴安然地躺在床上,静静地呼吸。她侧躺、弓着身体的样子让人连想到胎儿。现在的她纯洁而且毫无防备,给人的印象与醒着的时候不一样,也许是没有必要伪装自己的关系吧。
要是她能够作个美梦就好了,我在内心如此祈望。至少在梦里要过得幸福,这样才能够跟现实世界取得平衡。然后总有一天……
我伸手将垂落在她侧脸的发丝往上撩起,巴一点反应也没有,她看起来似乎完全沉浸在梦里的样子。
「……梦吗?」
我记不得梦境,所以对我而言睡觉就彷佛突然停电一样,说不定我根本没有作过梦。
这或许又是我的另一个瑕疵也说不定。梦的功能是整理记忆,促进人格提升的绿化工程。对没有未来前途停滞的我来说,是没有必要的机能。
「……妳做的事情毫无意义。」
我静静地对她说道。她面向我睡着,非常地安静,睡得也非常地深沉。她的睡脸仿佛精致的人偶般一点晃动也没有,她的肉体维持着最小程度的机能,她的魂魄则不知道云游到何处去厂。
「其实只要憎恨我就好了,然而妳却把我弄得晕头转向……甚至还想进到我的怀里。」
想要演出一出让我感到幸福的戏码。强迫索吻,挽住我的手抱着我……就仿佛恋人一样的演出。
「妳想藉这样让我产生错觉、想要让我恢复正常,确实,因为妳的关系,我最近总是静不下来,困扰也多了,烦恼也增加了。但是,就算妳希望我跟平常人一样,但我不管到哪里都一直是这样,一点也不可能改变。所以,不要再做这种没意义的事情了。既然我连被憎恨的价值都没有……那么妳就快点放了我吧。」
既然你想被我憎恨,『快修复你自己坏掉的心吧』——说这句话的人也是妳。
但那是不可能的。
我这一辈子都会是这样,这样才是正确的。
「……到底该怎么办才好?到目前为止我从来没有对坏掉的自己产生任何疑问。我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我认为坏掉的自己最适合被人憎恨……如果连憎恨的对象都当不成,那我就真的一点价值也没有了,所以,我也曾经想过,要是我没有这种瑕疵的话……」
这么一来,巴就能光明正大地憎恨我了吧。憎恨我、让我痛苦,然后她就能清理淤积在自己心里的昏浊情绪,也就能再次找到崭新的自己。
「但却一点用也没有。我只能一直维持在坏掉的状态下,也只能持续不断地孤独。结果不管再怎么努力,我似乎还是不能给妳任何幸福。」
这一点让我感受到更深刻的孤独感。那是足以称为绝望的深刻孤独。到底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呢?
我曾经想过,如果我真的是宗一郎伯父和美都伯母的小孩就好了,从两人的爱中得到爱,成为一个正常的人,那该是多么美好的一件事啊。
……憎恨。
我比其它人都还憎恨我自己,憎恨这个满是瑕疵、满是伤痕的自己。这是我第一次这么样地痛恨着我自己。
「……这么说来,妳似乎是成功了呢,我确实因为妳的关系而感到痛苦。」
「……嗯、嗯……」
巴的眼皮微微地动了动,接着嘴里吐出略带烦恼的气息,苏醒的征兆从手和脚趾渐渐地扩散到全身。
「……」
她睁开眼睛。依然残留着的浓厚深眠残渣,成为堵塞她眼皮的重石,焦点模糊又暧昧的眼瞳闪闪地辉润着。那双眼眸无意识地对着与她面对面的我。不对,在这梦境和现实之间,她真的把我当作我吗?感觉有些奇怪。她的唇角缓缓地往上扬,非常地不安定,但却又看得出来是微微的笑,是一种释出表情前的表情。
「……早安,宗次郎……」
轻缓无依的嗫嚅,让我的身体僵硬了起来。
……宗次郎?
巴身体摇摇晃晃地起身,「嗯——」她擦了擦眼睛然后打了个哈欠,眼睛眨巴眨巴地眨了好几下,然后很困似地瞇起眼睛仔细地望着我。
「……早安,圭一郎。」
巴微笑着道早安。我沉默了一下,然后努力松了松僵硬的肌肉,勉强挤出一个笑容。
「……啊,早安,巴。」
我无意义地把手打开又合起,脸对着巴,却无法正视着她的脸,总觉得刚刚看到不该看到的东西。我盯着她脖子上一直戴着的皮环,然后转移视线。
「……?怎么了?你的眼神飘来飘去的。」
巴的语气一派天真。看来几秒钟前说的话好像是无意识中说出来的样子。
「不,嗯……那条颈炼,是皮环吗?看妳一直戴着。」
我只是含糊敷衍地说道,可是巴却做出了过度的反应。她突然将手捂住脖子,身体一紧,似乎想要把脖子藏起来的样子。
「——怎么了?」
「没事。」
她的嘴先是动了动,然后用沙哑的声音回答什么都没有,不过我很清楚其中一定有些什么。难道我对巴说了什么让不该说的事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