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我无法自私地要求她放弃这段仇恨。不去恨着某个人就无法保有自我,她的心情,我多少可以体会。
因为可以疗愈伤口的『爱』已经被夺走了,剩下的手段就只有给予比伤口更加痛苦——痛到几乎足以灼烧伤口的憎恨,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巴用双手捂住了自己的脸。想哭,眼泪却早已干涸,所以她只能这样抱着自己。就像怎么洗都洗不掉的东西一直附着在身上取不下来。
「不过这一切都已经结束了,因为我已经一无所有了。我做的一切都是徒劳。无论是那个男人赋予我的名字和痛苦,还有我自己赋予自己的污秽,以及只能持续憎恨的自己……我,已经一无所有了,所以你不用原谅我也无所谓。接下来轮到你憎恨我了,你有恨我的权利,看你要怎么样恨我都无所谓,即使就在这边把我给杀了也没关系……我所能给予的东西,也只有这条最劣等最污浊的生命而已。」
她说完后便沉默了。她抱着双足,以一副彷佛被压入囚笼的姿势,动也不动地蜷缩在那里。宛如一个等待审判的罪人一般,将自己沉淀在心中的深处。
「……」
我曾经以为我只能生活在孤独之内,而我也必须孤独。这是我一直以来的想法。
然而在我的面前,有一个一直孤独生活的少女,不得不孤独地活着的少女。因为我的过错,而被强迫孤独生活的少女。她是个被应该是父亲的男人玷污、不停地自残、认定自己的存在就是种污秽的少女。
望着巴,我有种难以言谕的心情。也许是刚刚喝的啤酒的关系,整个胃莫名地灼烧着无法平静,让我毫无理由地想要放声大叫,而且这种骚动愈来愈强烈。我莫名地冷静不下来,肚子好像被什么给揪住的感觉,这种莫名其妙的感觉难道就是所谓的感情吗?
无法忍耐?应该也有这种情绪。
同情吗?尽管我可能没有这种资格,但或许有这种想法。
悲哀吗?有点相似但又有点不同。
我不知道,那到底是什么?我想要将之发泄,却又无法具体地表现出来,这种烦躁不安的感情到底是?
我不由自主地紧紧握着拳头。强劲的力道使我的手指整个泛白,感觉就好像想用拳头去痛殴某个人似的。
——是愤怒吗?
我这么自问自答着。
我发现那似乎是最相近的答案。
无法倾泄的愤怒,没有目标的愤怒,不固定也不安定,也因此这种愤怒才会大大地震撼着我。
我望着被孤独所囚禁的巴,感到非常的愤怒。应该说,那是一种说是憎恨也不为过的强烈愤怒。
但这是对巴的愤怒吗?
我觉得并不是,应该是透过巴的影像,直接针对某种存在的愤怒。但是,我却不知道『那个』的本体到底是什么。
我唯一清楚的,就是巴的存在激烈地撼动着我的这个事实。
我将手伸向巴,当我手指碰触到她发丝的瞬间,巴的身体颤了颤,她拾起了头。脸上一副颇为复杂的表情,那是个包含了害怕、自我厌恶,还有绝对无法说是安稳的混乱神色,勉强调和在一起的平衡状态。一颗水滴就能让所有平衡瞬间崩解,一只手指就能改变整个状态。
「……妳可以继续憎恨我。」
我的话重重地撼动了她内心的平衡,在她还没有崩溃的时候,我又再加重了我的语气。
「我无法非常了解妳的内心,连百分之一都没都没有。但是如果妳可以因为憎恨我而得到一丝救赎的话……那么妳就继续恨我吧。」
现在这名少女所欠缺的就是让她继续活下去的方向和理由,那也是我除了生命以外,唯一可以给她的东西。
「我能够为妳做的,也只有这么多而已。我无法去拯救任何人,这一点,让我一直都感到很痛苦,我不能给予任何人幸福,因为我有某部分已经坏死了。所以,如果妳能因为恨我而得到救赎……那就恨吧,妳有那个资格。即使妳所憎恨的『红条圭一郎』是一个幻象也好,但是现在在这里的我却是真实的,妳就恨着这样的我吧,至少妳所受到的一切痛苦,都是因我而起的,这个事实依然没有改变。」
是的,我所能做的仅此而已。一个不懂幸福的男人,又怎么能让别人幸福呢?因此我唯一能做的,就是让她憎恨。既然爱能够拯救别人,那么没有道理憎恨就不行。
「……坏死……?」
巴愣愣地说道。不清楚她是在发问还是纯粹只是低喃,因此我决定把它当作是一个问题来回答。
「是的,我坏掉了。从十二年前的那天开始,就一直坏到现在。我无法感受到任何幸福,因为我缺少了能够接受幸福的受体,我只能想得出这个答案。在我来到光濑家的十二年来,他们给我的温柔,让我觉得像是细砂一样,我无法把对于爱情的认知,转化为幸福的实感。我对此一直感到很抱歉,也一直很痛苦,所以我是一个不适合任何幸福、也无法给予别人幸福的男人,因此,我是应该要被憎恨的。我所能做的就只有这样而已,所以,妳要怎么恨我都没关系。」
「……」
巴才开了口又闭了起来。她那双茫然的眼瞳,映着我——映着这个她应憎恨之人的身影。
我觉得那真是一双漂亮的眼睛。
不像我这样宛若腐烂枯叶般的颜色,而是宛若纯洁无垢的金黄色。看着这双眼睛,一点都不会觉得这个少女到底有哪里是污秽的。
也许她真是一污秽的,心灵可能也蒙上了一层阴影。可是只要随着时间流逝、好好地洗涤磨光,我觉得她一定能够再次找回原本的光辉。
「……你不恨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