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眼泪和笑容全数流尽的模样。
我感到很抱歉。如果死亡能够补偿,那我愿意立刻割开喉咙和肚子,把苦闷的气息和一污秽的内脏全部掏出。但是那是行不通的。我这种命,就算交出来连一毫克也不够补偿。
所以——
「你想干嘛?」
我抱住了她,但并不是为了要安慰她,因为我办不到。
「……对不起。」
但是我依然伪善地对她说出这句话。如果能够让她就这么恨着我,让她因为恨我而获得一点点的救赎……这样就好了。
——身为瑕疵品的我,只能用这样的方式,来拯救眼前的这个少女。
「……是啊,就是这样,都是你的错。」
「都是因为我把一切都推给妳。」
「结果就是让我变成这样。变得这么污秽、这么丑陋……你真是差劲……」
「妳并不丑陋。」
我稍稍加重了语气。这句话是真的,这是我直正的想法。
「省省你的同情吧。」
「妳一点也不一污秽。」
「住口!」
「妳——」
「虚伪的言词我已经听得够多了!」
巴开始想要离开我身边。她槌着我的胸口、肩膀,还有背部,但是却毫无力气,彷佛断了线的傀儡。
当我觉得奇怪时,巴的身体开始慢慢地颤抖着。
「……为什么……」
她用痛苦、抽干情绪似的声音说道,听起来既细小又微弱。
「为什么这么……你本来……本来应该要更幸福、更任性自我才对啊……是啊,你一定要过得很幸福才行啊,不这样的话,如果不是这样,那我……」
她哭了,这次不是边笑边流泪,而是喉咙哽咽、全身颤抖,用尽全身的力气哭泣。她那纤细的手腕用尽全力揪紧了我,彷佛不这么做,自己就会溺毙在泪海当中。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她将脸压在我的胸前,我看不见她的表情。但是我知道,这件廉价的浴衣渐渐地被她的眼泪给沾湿了。
「……对不起。」
我轻抚着巴的头。从前,当灼在我怀里哭泣时,我也是这样抚摸着她的头。无论何时,我所能做到的只有这么微不足道的小事。我想不出任何一句安慰的话语,阻止不了任何一个人的眼泪。结果到了最后,我终究还是无法真正地拯救任何人。
——果然,我还是这么地没用。
我充分了解到这一点。
结果我还是只能保持沉默,继续抚摸着巴柔软的发丝。
3
冰箱里面除了一罐啤酒之外,只有矿泉水,而且只有一罐。没办法,我只好将矿泉水递给床上的巴,而自己则拿出罐装啤酒。这种时候就别管什么未成年不可喝酒的规定了,反正光是未成年的男女来到这种地方,本身就是个大问题。
我坐在床上拉开易拉罐的拉环,发出清爽悦耳的声音。我喝了一口,好难喝。而且还弄得我好痛。本来因为习惯所以忘记了,不过其实现在我的嘴里还到处都是伤口。我闭起一只眼皱着眉头,还是多少吞了进去,结果才喝一口就已经不行了。虽然以前有被强灌过一次,不过现在喝还是不喜欢,常常听到人家这种苦涩口感才是啤酒美味的地方,可是对我而言只有苦涩,根本难以入口。本来以为会随着年龄增长味觉也会跟着改变,不过还是跟以前喝的时候一样没什么变化,我想我这一生都不会再喝啤酒了。
「……没关系,你喝吧。」
巴说完后,就把我刚刚递给她的矿泉水再递给我。她似乎多少冷静了一点,也不用担心她会突然失控。
我接过矿泉水,已经被喝了一半了。本来不知道该怎么办,不过因为实在无法忍受残留在嘴里的苦涩,结果我还是喝了。等到充分漱完残留在嘴里的苦味后,我又自然地喝了几口,然后心情终于平静了下来。
「……」
「……」
房中突然安静了下来。空气里开始飘散着如履薄冰般不安又骚动的沉默氛围。虽然想说些什么,但是又能说什么呢?面对眼前这个因为我而身心都被逼到绝境的少女,我又该说些什么呢?
「……其实我也知道。」
先打破沉默的人是巴。她的声音听起来就像个卧病在床回首前尘的老人。
「我来到光濑家之后有观察过你一阵子,所以我知道。你根本过得一点都不幸福。你依然被过去的创伤牵引,被黑暗的阴影给吞蚀,但是,我却无法控制自己,因为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什么都没有。唯一残留下来的只有这十年以来从不间断的憎恨。如果连这个都抛弃掉,那我就真的是一无所有了,什么都没有,剩下的只有空虚。对我来说这比什么都还要恐怖。我最害怕的,就是自己承认『红条巴』其实并不存在的这个事实。」
巴一边轻咳,一边说道,我把从她手里接过的矿泉水还给她。她慢慢地喝着水,作了三次深呼吸。
「而更让我害怕的,就是要我承认这个憎恨其实也只是一片虚无,我不想承认,其实我憎恨的是一个没有实体的幻象。因为有这股憎恨,我才能够保有自我。因为有这股憎恨,我才是我……」
我默默地听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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