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笑容渐渐隐没无踪,然后露出如同北海流冰一般的表情。
「——你的感受力已经坏死了吗?」
语气听起来是那么冷淡无波、刻意平板。她的表情和声音就仿佛在坚硬的地壳下面,流动着的炎热熔岩,隐藏了强烈的激情。
「不能说是坏死。」
不过有一部分确实是如此。
「只是故意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罢了,还有就是因为太久没用,表情的肌肉也退化了。」
「你是想说你根本毫不在乎?」
我感觉到她似乎出现了一丝丝的裂缝。巴的表情显露出些许的严肃,她用力收紧她的手,甚至指头也渐渐泛白。
「因为你生活在一个和善的家庭,所以才不会为这种小事受挫吗?」
她伸手拿起另外一只花瓶,把它高举过头,用力地往下摔落。已烧制完成的土块发出巨大的声音然后被摔个粉碎,听起来宛如被凌虐致死的狗叫声一样。
巴抬起脚,将地上巴掌大的碎片踩得面目全非。她一次又一次地用力踩踏着,残留在地上的东西已经完全看不出来原来的模样了,只剩下灰尘碎屑。她惊人的破坏行径还真的可以用『绝对破坏冲动』来形容。
「……你两个月的的辛苦就这样完全粉碎,成了垃圾了。」
巴微微地耸耸肩,斜睨了我一眼。
「真是舒畅。反正你的作品也不过如此,一点价值也没有,难道不是吗?因为就连你本人都是毫无价值可言。」
「……正是如此,我自己也这么觉得。」
「你这种装模作样的样子让人更生气!」
巴叫道。同学们和光濑家的人完全没听过她这种充满着单纯的愤怒和憎恨的声音,相较于平常总是温柔平和露出微笑的她,可说是极端强烈的对比。
「哼,你该不会以为自己是悲剧的主角吧?演出一个遭受无血缘的妹妹所欺负的可怜哥哥,就这么让你感到愉快?」
她的气息紊乱,紧咬着下唇,沸腾的眼神中有着丝毫不输给烈日的炙热。
「在班上被孤立,重要的作品被破坏,都到了这种程度你还可以表现得一副没事的样子,悠悠哉哉的?哼,难道你真的白目到丝毫不在意这些事?还是因为从前的生活太幸福了,所以脑袋的螺丝松脱了?」
「我一点都没有这样的想法……」
「我就是看不惯你那张冷静的脸!」
红条巴又拿起一个汤碗,使劲地丢了过来。茶碗砸到我的额头,发出了喀的一个呻吟声,然后砰地破碎了。
「呃……」
突然受到这样的冲击还真的让我吓了一大跳。我按住额头,把手放在背后的墙壁上撑住身体。等到冲击感退去,我拨开浏海,用手摸了摸被打到的部分,掌心并没有沾到血,不过还是很痛,等一下大概会肿一个包吧。
巴依然维持着拿汤碗扔我的姿势,直直地盯着我的眼——不对,是我的额头。不久前的激动已经褪去,她只是呆呆地凝视着我。
「……」
我慢慢地挺直身体,朝着她走去。巴一惊,连忙往后退。我们隔着工作台,用同样颜色的眼瞳互相对望着。
「……我确实是一点价值也没有。」
我缓缓地说道。巴则是彷佛被什么给束缚住似的一动也不动。
「妳说得一点也没错,活到现在,我也一直都是这么想。所以当别人对我释出善意的时侯,我总是觉得很抑郁,所以,被人厌恶憎恨反而让我觉得比较轻松。我这种样子完全出自于自然,并不是装模作样,也不是悠悠哉哉,只是觉得一切都是理所当然罢了。」
「……那你就快点自己滚出去啊!」
她低下头,把目光从我脸上移开,咬着牙说道。
「我绝对不会承认你的。你根本不配拥有任何容身之地,你干脆去找个谁也不知道的阴黑井底,自己慢慢腐烂最好!」
我缓缓地点头,拿起书包走出准备室。嘎哒地施点小技巧推开了美术室的门,毫无目的地朝着莫名的地方走去。
——真的是这样,真的是这样没错。
井底啊。我在心里想着。我一直在找的,确实是这样的地方没错。问题是,我一直都找不到这样的地方啊。
我在半路上走到厕所去检查一下伤口。果然肿了一个包,就在我额头的右侧,旧伤的正上方。
「……」
刚刚巴一直盯着我的额头,难不成就是在看这道伤痕吗?
我轻轻地抚摸着这道细白突出的疤痕。
3
我决定到图书馆打发时间。
我逛着书架,随便翻阅着手上的书,但是总看了前面几页就停下来。虽说是读完了几页,也不过才二十多页而已——我用手夹着,躺在沙发上闭上眼睛。这是最无聊的打发时间方式。
『反正你的作品也不过如此,一点价值也没有,难道不是吗?因为就连你本人都是毫无价值可言。』
——是啊,这话真的是再正确不过了。
我深深地同意她的话。脑海里显现出红条巴的身影,我对着她点头表示赞同。身为瑕疵品的我所做出的东西,与其说是不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