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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掀开被单,从床上猛然坐了起来。
急促的呼吸与沉重的身体,几乎要让我整个人瘫坐到地上,然而眼神却非常清醒。现在如果照照镜子,我肯定会看到一个双眼布满了血丝、眼颊凹陷的自己,身上的衬衫跟身体的肌肉关节凹陷处也被讨人厌的汗水濡湿。
我身处一间昏暗的房间。这里除了一个仿佛跑完四十二点一九五公里的马拉松选手,贪婪吸取着空气的急促呼吸声之外,没有任何声音。
我在脑袋空白的数秒钟左右,完全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
恍恍惚惚不具实感的现实,混和着栩栩如生的梦境,交替狎亵着我的感官,让我的意识找不到稳固的着力点。枕头边一座电子钟上的显示器,宛如海岸边的灯塔发出了蓝光,这才将我引回现实,回到自己的房间。
时钟上显示出来的时间是中午十二点半。应该是日正当中的时刻,然而房间里却只有昏暗的光线,原来窗帘紧紧拉上,没有一点空隙。
此刻寂寥的氛围与昏暗的空间,给我带来沉重的压迫感,让我的膝盖不禁前屈,合了起来。
我不敢闭上眼睛。
我知道一旦闭上眼睛——一旦离开现实,可怕的恶梦十之八九又会再度侵犯我的意识。随后我会因为那血淋淋的梦境再度惊醒,处在意识无法平衡、弄不清楚白天黑夜的倒错观感之中。
“……”
我觉得口渴,浑浑噩噩地走下床,汗水濡湿的睡衣让我感到不快,从下床到更衣时的动作,都显得极度迟缓。此时的我觉得自己仿佛某种没有骨头支撑的软体动物。
我拖着迟钝的双腿走下楼梯。以往不过三米的阶梯,今天看来却有万丈深,仿佛一条直通黄泉异界的入口。
古事记中的伊邪那岐,为了见自己死去的妻子伊邪那美一面,就是循着黄泉比良坡而来到黄泉国度,然而他却看到面目全非的伊邪那美而吓得落荒而逃。
……伊邪那岐到底是被自己妻子的什么给吓到了?
是思念对象肉体腐败而千疮百孔的面容吗?
还是挚爱的女性已死的事实呢?
或者其实两者都有?
“……”
整个家里面现在是一片静默、鸦雀无声。刚好现在若是要我跟自己的家人面对面,几乎可以说是一场浩劫。
我穿过客厅来到厨房,从冰箱里面取出一瓶矿泉水倒入杯中。我本来打算一口一口慢慢喝,却因为冷藏过后的矿泉水意外甘甜,忍不住一口气一饮而尽。也许我此时已然处于轻微的脱水症状而不自知,喝着喝着,瓶子一下子就空了一半。
冰凉的矿泉水让我的心情稍稍地得到慰藉,我拉开一张餐桌旁的椅子坐了下来。这种对于身心双方面都显得极为寒酸的舒缓感,让我不禁呼了一口气,像极了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老人。
一想到自己竟然如此没用,我便又忍不住叹了一口气,然后顺手抓起杯子,打算再多灌几口——
“——!呜哇!”
一股炙热的痛觉,让我反射性地将水杯扔了出去。
杯子应声摔碎在地板上。留置在喉咙深处的痛觉,让我无心关注破碎的水杯,整个人痛得屈膝跪到地上。
“呜呜呜……恶呕~”
些许半透明的黄色液体弄脏了厨房干净的地板。一阵子没有进食的胃袋所吐出的胃液,发出了刺鼻的臭味,压抑住脑中的恶心感。
“咳咳……恶呕~”
我的眼泪跟鼻水在身体不适的厌恶感中,全都挤了出来,阻碍了我的呼吸。地上呕出的液体甚至比起早先我灌进肚里的矿泉水量更来得多一些。
“呜呜呜……”
我趴在地上难过地发出了呻吟,随后父母跟良雨都带着紧张的神情赶到了厨房。他们大概是听到杯子摔破的声音,还有我的呕吐声吧。
“和也!”
“哥!”
母亲跟良雨站到我的身边,显得有些不知所措,父亲则伸手温柔地轻抚着我的背部。
“还会想吐吗?”
父亲不会只简单地用一句‘还好吗?’来关心别人,这就是他细心的地方,我已经没有刚才那种恶心感了,于是借了父亲的手坐回椅子上。
“……和也,你要不要再睡一下?从今天开始,学校已经放暑假了,稍微放松一点没有关系的……”
母亲用她那一副不像老师的说词,试图给我安慰。一旁的良雨也点头表示同意,他们每个人的体恤让我心怀感谢,然而这样的温柔却也成为我的重担。在他们的安慰之下,仿佛我就要将目前发生的一切当成自己无法改变的结果,而接受这样的安排,然而我的意志却在某处涌出了想要对他们咆哮的冲动——‘你们怎么可能理解我的痛苦!’
“……你们不用管我,我没事了,现在已经可以站起来了。”
“可是你穿着制服……现在的你看起来一点也不像没事的样子呀……”
母亲点醒了我,让我这才发现自己刚才换上的是学校的制服,毕竟我只是随手抓了一件身旁的衣服换上,虽说这样的结果,根本没什么好奇怪的,不过这也是我丧失判断力的证据。
“……我跟人家约在学校碰面,现在要出门赴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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