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住宅区步行到这个车站前的公园,大概也得花上三十分钟,所以她应该比我们约定的时间早了一个小时就已经出现在这里了。我听了之后呆了半晌,在她没有看到时偷偷叹了一口气。
最近我才察觉到,澪要是抽离开她平常活动的范围之外,便会在途中一下子紧张起来。结果总会因为慌乱的情绪而把事情搞砸,再不然就是鲁莽地误会别人的意思。我想这是因为她长期处在能够完全掌控自己生活上所有细节的情况下的缘故。对一个许久未曾单独跟别人接触的人来说,要他们大幅度抽离自己的生活圈是不可能的事。所以要是让他们处在从未接触过的环境下,他们便会展现出自己最真实的面貌。
换句话说,现在这个容易紧张、看来有些没用的少女,其实就是平常那个利用自己手上的疮疤,将自己禁锢起来西周澪真正的模样。这么一想,我的心里就不禁因为世上只有我知道她这般深层的心理层面,因而涌出一股孩子气的优越感。然而,澪这副模样也让我从旁得知了一件事,让我得到这般优越感的同时,也陷入一阵短暂的忧郁情绪中。
其实,澪每天都过着自己一个人孤独的生活。从没有人找她,她也不会主动开口,只是任凭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唯一的兴趣就是看书。在这样的日子里面,偶尔想起来,便持刀划伤自己的手腕,这应该就是她的人生吧。
不过话说回来,每个人的思考跟感受都不尽相同,也许有人会从这样的生活当中得到乐趣。不过我却情不自禁地注视着眼前这个带着万般紧张情绪待在这儿等我的澪。如果此时的澪才是她真正的面貌——即便这只是她真实性格的其中一个部分——那么这样的生活对她而言是否太过悲哀了呢?这么一想,使得我接下来的言行便在下意识中被牵引了出来。
“那么我们走吧,虽然现在还早,不过等一下坐在电影院里面,时间很快就过了。”
我抓住了澪的手,抛去一些无形的拘束,以稍稍强硬的方式拉着她离开了站前公园。
当我回过神来时,我已经牵着脸上始终显得不知所措的澪走了好一会儿。这种不明原因且非关自我意识的冲动,过去从未如此强烈地表面化过,然而这次浮现在我心里的,却不是以往那种矛盾纠葛的情绪,甚至有种截然不同的清新感受。
明塞给我的电影票,是这阵子已经造成一股热潮的科幻爱情文艺片,非常适合作为约会电影,即便稍微称赞一下明的品味应该也不过分。
女主角是一位得了不治之症,而进入时光冷冻陷入长眠的二十岁女性。她经过四十年的沉睡,醒来后发现双亲已经离开人世,自己就此孤苦无依。此时一名刚步入老年的男性出现在她的面前。这是她四十年前的恋人。这名男子成为她的监护人,并且让她住在自己家里。然而女主角面对四十年时空上的隔阂始终无法适应,故事就这么开始。
“……”
电影开始放映大约一个小时,剧中情节进入了高潮。
我下意识地转过头去,只见澪的眼睛眨也不眨一下,带着专注的神情始终盯着眼前的大银幕。从我的角度来看,与其说她沉醉在电影里头,倒不如说她不晓得还有什么其他事情可做,只能持续望着眼前不断流泻的影像。仔细一看,才发现澪的动作始终停留在我们刚进电影院时的模样,就连我特地买给她的乌龙茶,拉环也没拉开。
“……好看吗?”
我尽可能压低了音量,而对方听到也缓缓回过头来。不过一旁的我仿佛可以从她转头的动作中听到骨头摩擦的声音。
“……好看?”
我完全无法从她的反应判断,她究竟是将这个问题又丢了回来,还是根本没把问题听进去,抑或者是她其实觉得电影很好看。既然无法判断,我也只能先说说我的感想:
“我读过原作,其实我觉得电影没有把原作的味道表现出来。当然这是比较主观的个人感想,不过我觉得电影没办法把小说里面的世界观跟故事背景表现得淋漓尽致,不知道为什么,我的注意力总会停留在电影这方面的呈现度上,不过如果就故事性来说,电影在这方面倒是表现得不错,可以打上及格的分数了。虽然情节方面的重心搬上了大银幕后,太过着重恋爱方面的描写,不过对于登场人物的复杂心理却有不错的着墨。”
澪听了我的见解频频点头。只是即便如此,她全身上下活动的部分,也只有颈部肌肉牵动的关节,其他像是握着乌龙茶的手、脚尖仿佛计算过般紧贴在一起的双足,都完全没有动过。简直就像是一个听到声音便会点头反应的人偶。
“……抱歉,打扰到你看电影了。”
澪听到我的声音,反射性地摇了摇头。
看到我再次将目光放到了大银幕上,澪的颈关节也像机械一样,正确无误地顺着一条垂直轴线转了回去。今天的她跟往常实在有一段不小的落差。这样的差距让我不知道该说是有趣还是意外,总之让我完全不知道该如何跟她相处,所以只好专心看着眼前的电影,剩下的到时候再说。
3
电影结束,我的心里涌出一股踏实的安逸感,这么说并非因为电影最后以美好的结局收场,而是因为电影播放期间,我的心理状况几乎要被一旁澪身上的紧张情绪给同化了。我从头到尾只能跟澪一样一动也不动地坐在位子上,这种感觉好比不足以致命的严刑拷打,在电影播放的期间未曾间断地加诸在自己身上,非常难熬。总而言之,从澪身上渲染过来的那种紧张感,若没有适度地用活动身体加以舒缓,真的会让人忍不住想要借着大声咆哮一口气全宣泄掉。
“……走吧。”
“……嗯。” 我们顺着散场的人潮离开了放映厅,正要走出戏院的时候,忽然有一个声音唐突地叫住了我。
“相坂?”
听到有人直呼我的姓氏让我忍不住回头,出声的人是我的国中同学。
“——是杉野呀?”
眼前出现的是一位留着短发的少女。她有着英挺的鼻梁,给人一种意志坚决的印象。她今天头上戴着一顶浅灰色的猎师帽,加上宽松的T恤,一条松松垮垮的男生牛仔裤和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