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现在除了观察纲川之外,已经没有时间考虑别的问题了。
和平常一样,通口惠用仇恨的眼光看着他。在真一还没来得及反应的时候,她已经向这边走了过来,她不是走向真一,而是向纲川走去。
“你就是纲川浩一?”她问。她穿着一件短上衣,下面穿的是一条牛仔裤,脸色不太好,头发好像刚刚剪过。
“啊,是的。”纲川站起来回答,“你是塚田君的朋友?”
通口惠看都没看真一一眼。“我是这家伙的敌人。”她简单回答了一句,然后仔细打量起纲川,“哎,我想请你写本书,写一本关于我爸爸的书,可以吗?”
真一不知说什么才好,他有一种被人打了一耳光站立不稳的感觉。你爸爸?想把你爸爸的事情写成书?
“你是——塚田君的敌人?”
纲川浩一打量着真一和通口惠,虽然他表情严肃,但他的眼睛又在发光。这很有意思,这家伙又高兴了。
“也许你和塚田君家发生的事件有关系?”
“是的。”通口惠点点头,一点都不感到羞愧。她完全无视真一的存在,“我的爸爸是主犯,叫通口秀幸。但是他做这件事是有原因和理由的。说真的,我爸爸不是那种能去杀人的人。我想请你把这些事情写进书里。”
“不要开玩笑。”真一终于说了一句话,“我不会同意这种事情的,谁同意你这么做了?”
“用不着你的同意。”通口惠根本没有把真一放在眼里,“这是我们家的事,为什么必须要得到外人的同意?”
外人!真一觉得眼前一黑,胸口有股热血在往上涌,涌到了头上,到了手上,到了脚上。他握紧拳头向通口惠打去。
“你还不罢休!”
没想到纲川飞快地跑过来,挡住了真一,把通口惠推到了一边。真一一屁股坐在了长椅上,他晕晕乎乎地站起来又一次扑向通口惠,但他再次被推倒了。这次,纲川按住了他的肩膀。
“不许使用暴力,这样做一点意义也没有。”
他说话的声音很冷静,真一气喘吁吁的。通口惠的一句“外人的你”和纲川的一句“不许使用暴力”,这两句话好像是取代了氧气流进真一的肺部,像是要从里面把真一撕裂。
“你冷静一点,打她一点用处也没有,是不是?”纲川好像在教训真一,他简直就是个吵架的裁判。真一像个傻子似地在想,尽管这不是吵架,尽管这不是我的不对,尽管被杀的是我的家人,尽管被杀的是我的人生。尽管这样,他制止了吵架,他做到了他想做的事情。尽管这样,自己还被说成是没有关系的外人。
纲川把脸贴近真一,这种不合时宜的亲密就像是两个共犯的亲密。他小声说:“这个地方一直在警察的监控之中,所以最好不要在这里发生冲突,否则刑警马上就会赶来,那可就麻烦了。”
真一终于能看清纲川的脸了:“被监控?”
纲川点点头:“他们认为真凶X会和我接触,他们不是害怕,而是希望X会和我接触,我就像个诱饵。当然,这件事是不能公开的,是不是?如果警方公开承认对我进行监控,那就说明我所提出的建议的可信度是很高的。”
真一一下子觉得很疲惫。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到这里来,不知道自己刚才都说了些什么。
“你们在嘀咕什么?”通口惠伸过头看着这边。
“纲川君,你打算听我讲吗?”
纲川用两只手拍了拍真一的肩膀,走到通口惠的旁边。他从夹克里面的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递给了通口惠。
“今天晚上,你给我打电话,我们再另选时间,慢慢地聊。”
通口惠接过名片,高兴地笑了。然后她第一次把目光转向了真一。她看着真一说:“我曾经给你写过信,是让出版社转交的,但没有回信。”
“我的信太多了。”
“是的。但今天我的运气不错,前天我还看你在电视上讲这个家伙的事情呢。”她用鼻子指了指真一,“看完以后,我就想如果跟着这个家伙,一定会在某个时候遇上你的。没想到,这么快就实现了。”
“你可以走了。”纲川挥手赶她走,“你要替塚田君想一想,你跟踪他,塚田君会是什么感觉?你想过没有?”
通口惠没有回答纲川的话,转过身走了。听着她那轻快的脚步声,真一又想追上去打她一顿。但是,他的脚动不了,他的身体也很沉重,彻头彻尾的失败感,他只想从这个地方消失。
纲川盯着真一,过了一会儿,他稍微压低了声音说:“刚才她说的那个电视节目,你看过没有?”
没看过,他根本不知道有这回事。所以他没有说话,只是摇了摇头。但他忽然又觉得这样不行,所以又对他说:“你想让我看你的电视节目吗?”
因为救不了父母和妹妹而感到自责。你和前烟滋子交往,她认为栗桥浩美和高井和明都是坏人,你去帮她,也是为了通过谴责其他罪犯,让自己减轻心灵的重负。所以,你还是不能冷静地面对现实。”
“我不想听你的说教。”
“当然,在电视上,我并没有说出你的名字,不好的是前烟滋子,因为她了解你的这种心理,并利用了你。”
“滋子不是这种人。”真一的声音有点嘶哑,他挠了挠头发,并用力拽了拽,这种疼痛让他的精神有所恢复,他看着纲川说,“你绝对不能为通口秀幸写书。”
纲川好像很同情他,但他摇了摇头:“没有人可以阻止新闻撰稿人的。”
“你是什么,你根本就不是新闻撰稿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