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下

 纲川又回到了刚才的从容,他盘着两条长腿,靠在长椅上。

  “我知道由美子很依赖我,”他仰着头,说话的声音不太大,“我也希望能不辜负她的信任,这是我的真实想法。但是……”

  真一抢着说:“就没有恋爱的感情?”

  纲川看着真一,然后喘了口气说:“是的,这不是恋爱,但由美子本人不明白,她把我和她自己的感情都搞错了,其实从不久前开始,这件事已经成为我们之间的问题了。”

  “由美子认为你和她之间是恋人关系?”

  纲川低下了头说:“是的。”

  “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因为你一直想让她产生误解。”

  纲川摇着头说:“你这话才是误解,我从来没有这么做过。”

  “你撒谎。”真一斩钉截铁地说。他觉得血液直往头上冲。

  纲川歪着脑袋,难过地盯着真一。看着他那有点同情的眼光,真一觉得自己快要发抖了。

  “你是在失去家人的事件中受到了伤害,”纲川用很圆滑的声音说,“你和由美子一样。你好好想一想,如果换了你,为了治好你的心灵创伤,有一位尽职尽责的医生来到你的身边,她是一位漂亮的女医生,你会怎么办?你会不会喜欢上她?而对方,她是为了帮助你解脱痛苦,但她能保证你不会对她的关心产生误解吗?”

  真一从正面迎接着纲川的眼光:“你不是医生,也不是治疗心灵创伤的专家,你也太能吹牛了。”

  为了不让自己的声音发抖,这几句话是真一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如果不这样做,他可能会因愤怒而失控。刚才的客观想法已经彻底消失了。他也知道心底里有个声音在提醒自己这样不好,应该退回来,但他已经无法后退了。这种本能,这种感情太强烈了。

  纲川盯着真一,然后用怜惜的口气说:“真是可怜,你也应该得到帮助,你简直就像一只刺猬在发起攻击——”

  真一握紧了拳头。他的脑海里飞快地闪过一个镜头,那就是他用拳头击打了纲川。但现实中,他的拳头一动也没动。

  诺基哼了一声。它坐在真一的旁边,低着头,背上的肌肉和脖子好像都攒足了劲,准备向纲川扑过去。

  主人的思想能传递给狗,狗也能明白主人的心思。诺基可能已经察觉对面这个男人就是真一的敌人。

  真一慢慢地松开了拳头,他摸了摸狗的脖子。纲川看到这种情形,非常聪明地一动也不动,连一根手指都没动。诺基的威吓已经有了充分的效果。

  真一看了看纲川的表情。他的注意力全集中在狗的身上了,真一只能看到他的侧脸,他低着头。就像刚才纲川在公园里可以单方面观察一样,真一在这几秒钟的时间里,也看到了纲川的异样之处。

  而且,从这里,真一还感觉到了让他大吃一惊的东西。

  纲川的眼睛里有一种决不应该在这种场合产生的感情,这是一种不应该存在的东西。所以,它是那么露骨,那么显眼,就像是婴儿床上的水果刀和花束里的碎冰锥。

  就像是能用手摸到了一样,真一已经真真切切地感觉到这种东西的存在了。他的愉悦,他的高兴,他的快乐。

  这家伙是把我的愤怒、我的混乱和我所说的话当做玩具在玩。

  这家伙从开始就希望这种状况的发生。

  “这确实是只不错的狗。”纲川和蔼地说,像是在安慰诺基,“塚田君,你至少不是孤独的,你有一位如此坚强的朋友。我可以放心了。”

  真一觉得从头凉到脚。

  这家伙把所有的事情都想到了。

  真一睁开眼睛:“是这样的,这是你故意做的,我没有多想吧。”

  纲川非常惊讶:“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特意安排的,饭田桥旅馆的风波。是你,特意把有马先生他们那天在旅馆聚会的事情告诉由美子的,然后再挑唆她。你知道会发生那样的事情,为了引起一场风波,你特意告诉她的。”

  是这样的。这件事成了许多事情的导火索,这都是纲川事先安排好了的。

  在旅馆风波发生以前,纲川跟着由美子频繁地接触前烟滋子,这也是为纲川自己写书而做准备。要想收集案件的调查进展情况以及观察舆论的导向,待在正在以此为主题写报告文学的滋子身边大概是最好的办法了。滋子又是一个很直率的人,而且又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情。如今再回头想一想,就连外行的真一都觉得这个办法太巧妙了。纲川对此非常清楚,他把滋子当成消息来源,一旦时机成熟,他就以旅馆风波为借口,让由美子离开滋子,并把她藏起来……

  就这样,今天的他已经成了媒体的宠儿。

  由美子也已经被他俘虏了。

  他的周围全是狂热者。

  但是,这还不够,纲川太贪了,他还想让最强硬的真一和有马义男等所有人都能就范,想把前烟滋子拉到自己这边来。然后用非常高明的方法作战,最后他自己能控制所有的人。这就是这个家伙的愿望。他有点得意忘形了。今天的真一像一匹烈马,要花时间驯服他,越是强硬,他越觉得有意思。所以这个家伙很是高兴。

  这就是这个家伙的真实想法。

  在这种强烈的第六感觉的漩涡里,真一一时说不出话来。纲川把身体向真一这边挪了挪,想说些什么。但他突然睁大眼睛向真一的后面看去。

  “你认识她吗?”他的眼睛盯着那边问真一。

  真一回过了头。他看见通口惠站在亭子后面灌木丛的对面,他没有惊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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