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下

”真一说,“有马先生,你刚才是不是这么说的?”

  “是的,我是这么说的。但现在对我来说,重要的不是结果。结果是没有道理的,是很难理解的。对这一点,我已经想得非常清楚,但是得出结果的过程很重要。我不能再如此被动了。”

  义男靠近了真一。

  “你是不是有一段时间在帮前烟滋子?你不是也说过你想知道为什么会发生如此残忍的事情?”

  真一使劲地摇着头。“我只是说说而已。”

  “好啦,因为在想要帮助前烟的时候,你确实想做什么事情。”

  “不是这样的!”真一大声地回答,“我不会有那种积极的态度的,我待在前烟那里,确实是因为没有别的地方可去,她那里也很方便。所以,在她写报告文学的时候,我非常讨厌看到或听到有关犯罪的事情,因此我才出去勤工俭学的!后来我就打算搬出去住!”

  “但是,你为什么又留了下来?为什么那个时候你没有马上搬出来呢?”

  “高井由美子出现了——她和滋子说了好多——所以我。”

  真一的舌头不听使唤,他说不出话,咽了口唾沫。

  “我担心,担心滋子会全听了她的话,担心滋子写文章的时候会完全不考虑被害人家属的心情,所以我留了下来。虽然大家都没有说,但被害人家属一定都很难过,案件还没有调查清楚,一定都会责备自己所做的事情而苦恼。在这种情况下我留了下来,是想监督她,让她不要写那些没用而且非常愚蠢的文章。”

  “这么说来,你不是想要做点什么吗?我觉得你当时想的一点都没有错。”

  “但是,我真的是没有下决心回到石井家,所以就把由美子的事情当作借口……”

  “瞧瞧,又来了。”义男摇了摇头。“又开始了,‘真的’,‘真的’就是这样的。好了,你别说了。你那个时候的想法是真的,那个时候那个地方的你才是真的你。”

  真一沉默了。但不知为什么,他的嘴巴在发抖。“你在任何时候都想着要做什么。你一直在寻找能让自己从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不幸中重新站起来的方法。在每一个瞬间,在任何时候,你都觉得自己的方向是对的,但稍往前走,就变得很艰难,你马上就觉得这是一条错误的路,也会开始说它不是真实的。就好像是如果你每次不说‘这不是真的’就会被人训斥似的,但谁也没有训斥你。所以,你的人生就是你自己的。只有过去的灾难不是你的,以后的人生是你自己的。不要去问任何人,为了自己应该自己好好想一想。”

  “但我的情况和有马先生不一样!”真一叫了起来,“我是因为我自己……”

  “你们家发生的事情根本就不是因为你才发生的。”

  他的话斩钉截铁,决不是大叫也不是生气,但它有一种力量让真一沉默。有马义男说:

  “确实,是你不小心说出去的,但你好好想一想,这是和朋友的谈话。也许你没有听父母的话,把他们不让说的事情说了出去。但是,这件事情就坏到你要受到如此严重的惩罚吗?你可以换个角度想一想,如果是我处在你的位置上,你会责备我吗?和杀了家里人的罪犯相比,我不过是多说了几句话,虽然不是太好,但你会责备我吗?”

  “不会责备。”——义男说。

  “你刚才说过,我们这些活下来的被害人的家属都在责备自己,是的,我也是这样,日高和三宅碧的父亲也会是这样的。如果这样就好了,如果那样就好了,我们光是考虑这些。你之所以会首先想到这个问题,就是因为你在自己家人这件事情上在责备自己。而且你还觉得你有理由责备自己,而我们则不是这样的。但是,你错了。在我看来,你没有理由责备自己,一点都没有,我们也都一样。”

  义男边数着自己的手指头边继续往下说。

  “和你一样,自从案件发生以来,我也一直在责备自己,想了许多问题。在古川离家出走的时候,如果我劝说真智子和鞠子到这里来和我一起生活,可能就不会发生那样的事情了;在鞠子下落不明的时候,我应该大声说出来,在电视上播寻人启事,也许在鞠子还活着的时候,罪犯就会和我联系;在罪犯打来第一个电话的时候,我应该按罪犯所说的去做,不要自作主张,向警察报案,也许能救出鞠子——”

  “有马先生,”真一打断了义男的话,“你错了,那个时候鞠子已经……”

  “我知道,这种话就不用再说了,但我不能不想,也没有什么理由。我心里在想,因为我没有这样做,鞠子才会死去;如果我不这样做的话,鞠子也许就不会被杀死。我每天只能想这些。是不是?一样吧?如果你要是责备自己因和朋友谈话而使家人被害的话,那我是不是应该责备自己没有按罪犯的要求去做而导致鞠子的被害呢?”

  义男歇了口气,然后深深吸了口气又接着往下说:“但是这都错了。为什么是错的,这是因为真正杀死鞠子的不是我,杀死你家人的也不是你,是别人,是罪犯。我们不能忘记了这个,绝对不能忘记。”

  真一的腿在发抖,他蹲在地板上,两只手抱着头。有马义男也慢慢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走到真一的身边。然后也蹲在真一的旁边。

  “杀人之所以是一件非常残酷的事情,不仅是因为罪犯杀了被害人,而且还因为像你、我、日高和三宅这样活着的亲人也会被慢慢地杀死。杀死我们的不是杀人犯本人,而是活着的人自己把自己杀死了。我已经厌倦了。我之所以只会责备自己、慢慢被杀死,就是因为自己不是一个能忍耐的坚强的人。我是个懦夫,我无法忍受自己所遇到的不幸。”

  义男轻轻地把手放在真一的头上:“这一次你来帮我,你离我近一些,只要看看我这个老头的垂死挣扎就可以了。不光是你,所有面临这种情况的人都在折磨着自己。如果你明白了这道理,也许你就会原谅自己了。”

  老人用手轻轻地摸着真一的头。

  “最让你难受的人不是通口惠,而是你自己。她也明白这个道理,所以她才追着你。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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