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公共汽车站,由美子在那里等滋子。平时那里的人不太多,滋子开车过去可以马上把由美子接上。因为高井由美子没有手机,所以滋子让她到了车站以后,用那里的公用电话给滋子的手机打电话。滋子把自己的手机号码告诉了她。
“你尽量在公用电话的旁边等我,有什么事情的话,我可以通过公用电话和你保持联系。”
“我知道了。”
“你戴墨镜吗?”“那都是很便宜的东西……”
“好的,你戴上吧,我可以把它作为见面的暗号。我嘛……穿一件黄色的毛衣,戴黄色的围脖,胸口绣着一只大大的玩具熊。那是去年圣诞节时丈夫送我的礼物,非常可爱,但它不是我们这个岁数的女人穿的衣服,没想到会在这个时候派上用场。”
滋子笑着说,但对方没有说话。滋子又接着说:“不要紧的,我一定会去接你的,而且我也会把你安全送回去的。如果今天晚上太晚的话,你可以住在我家,你放心吧。你还是告诉你母亲说是去朋友家的好,等以后再告诉她实情,我想她不会担心的。”
滋子喘了一口气,真诚地说:“以后经常给我打电话吧。谢谢。”
高井由美子还在说着什么,但已经听不清楚了。滋子再次确认了见面的地点,就把电话挂断了。
心跳得很快,她突然觉得自己像一位特讯记者,她拍拍自己的额头笑了。我可不是记者,更不是什么特讯记者。
直到现在,能和栗桥浩美和高井和明的家人直接谈话的只有警察,特搜本部的刑警。但无论是对社会上,还是媒体和电视台,他们从不透露罪犯的家人对他们两人所作所为所持的看法。滋子一个人说不定能找到突破口。她当然十分激动。
12
放下电话,高井由美子看了看周围。走廊里就她一个人,没有别人。再仔细听一听,也没有听见任何动静。胜木阿姨去买东西了,母亲还在楼上睡觉。
这座位于崎玉县三乡市郊外的老式木制住宅的主人是胜木阿姨,用胜木的话说,这是“虽然很旧,但还有可取之处的白蚁的家”。在这一个多月中,对高井文子母女二人而言,这里是惟一安全的避难所,一个隐蔽的家。
被由美子称为胜木阿姨的胜木宏枝是母亲文子小时候的好朋友,两人有着近半个世纪的交情。胜木夫妇没有孩子,所以从小时候,他们就非常喜欢由美子。宏枝的丈夫是一位出色的木工,但五年前因心脏病去世了。自从丈夫去世后,宏枝就一个人住在丈夫留给她的宽大的房子里,在回忆中寂寞地度日。现在,她把文子和由美子藏在了这里。
自从和明死于车祸以后,高井家平静的生活被彻底打破。只有家里三个人参加的高井和明的葬礼被公开后,父亲的病情急剧恶化。母亲抱着和明的骨灰盒,整天呆呆地坐着,不吃饭,不洗澡,不换衣服,也不睡觉,就像一个有点脏的人体的活标本。母女俩人从白天就得关紧窗户,长寿庵的招牌也放了下来,但就是这样,还是有人从外面打电话来,按门铃,向窗户上扔石块和鸡蛋,还经常有人在外面叫骂。特别是从栗桥浩美初台公寓发现七名女性的照片和录像带以后的几天里,由美子觉得再也无法在家中生活下去了。会不会有愤怒的人群踹开门冲进来,把文子和由美子拉出去,然后用私刑弄死她们,并用电线捆住倒挂示众?
但是,她们之所以没有离开家,不只是因为没有去处,更重要的一个原因是因为她无法忘记葬礼结束后父亲住院时,紧紧拉着由美子的手说:“荞麦店交给你了,荞麦店交给你了。”幸运的是,在她们无法出门的日子里,无法见面的邻居半夜悄悄给她们送来食品,并赶走起哄的人,她们感动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她们也是从邻居那里得知栗桥夫妇关了药店不知躲到哪里去了。栗桥浩美行为不端,这在当地是众所周知的事实。所以,邻居在和文子和由美子聊起来的时候,都说栗桥浩美如何如何不好,说“和明这孩子挺好,都是被栗桥拉下水的”。他们暗示,最坏的栗桥浩美的父母都走了,你们为什么不离开这里呢?但他们都躲开了由美子她们的眼光。由美子慢慢地明白了,他们真正的意思是,我们是因为不能见死不救才帮助你们的,但你们在这里会给我们增加很多的麻烦,所以还是尽快搬走吧。
虽然有人说和明这孩子是被拉下水的,但没有人说和明什么也没做,我们相信你们。这个事实割开了由美子心里最柔弱的部分,被割开的心灵的碎片沉到了身体的最深处,就像玻璃碎片从水面直往下沉一样。由美子经常在梦中踏进这座由碎片组成的山里,非常冷,非常痛苦,她哭着惊醒了,满脸都是泪水。
那是11月份已过了一半的时候,胜木宏枝突然半夜来访。那是一个下着小雨的冰冷的夜晚,外面没有一个记者和起哄的人。也许胜木阿姨是专门等这样的天气的。
“由美子,由美子,我是胜木阿姨,快把门开开。”
听到敲窗户和叫她的声音,无法入睡呆呆坐着的由美子飞也似地跑下楼来。打开门,宏枝穿着一件带有帽子的外套,非常冷似地站在那里。当确认她真的是胜木阿姨时,由美子一下子哭出声来。听到声音的文子也下了楼,呆呆地站了一会儿,边喊边和宏枝抱在了一起,两个人紧紧地拥抱在一起,放声大哭。看到这些,由美子也在抽泣。
好不容易平静了下来,宏枝麻利地指挥着她们,把换洗衣服等随身物品装进包里。“我们还是现在就离开这里吧,去我家,谁也不会想到你们在我家里。对不起,我想早点来接你们,但不太容易接近你们家了,我都来好几回了,每次都围了很多人。”由美子自告奋勇收拾东西,但出人意料的是过去一直半死不活没有思维的母亲却在这时表示反对。她说,你父亲什么也不说把店留下来,我们不能就这么走了。由美子又是着急,又是生气,她尖着嗓门训斥着母亲。现在不是我们不能去医院照顾父亲,也不是我们两个人看着店混乱一片,现在重要的是要保护好我们自己。
就是这样,到最后母亲也不想离开家。经过她们劝说,母亲才不得已跟着她们走的。由美子再次感受到了这个家和这个店是父母一辈子的心血。
不到一个小时,由美子两手提着旅行包,宏枝背着一个鼓鼓的旅行袋走出家门。洁白的小雨在路灯的亮光里跳着舞。文子紧紧抱着和明的骨灰盒,生怕被冰冷的雨水淋湿。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