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告文学的续集。滋子终于松了口气,那个捣乱的人终于走了。
那个时候的昭二就像个愚蠢的朋友,紧跟着从不吵架恩恩爱爱的两个年轻人,但却不知道这两位年轻人正在悄悄地疏远他。当这个迟钝的朋友终于走了以后,就像那两位年轻人相视而笑一样,滋子看着电脑里已经完成的文章,突然也笑了。啊,我们也变成两个人了。
进入腊月后的第一个星期六,昭二说他今天晚上要晚一些回家,附近的朋友邀请他去喝酒,他很高兴。
“他们让我把滋子也带上,想见见我这位才女媳妇,但我说她太忙了,拒绝他们了。”
幸亏他这么说,我有这样的丈夫真是幸福。昭二不是喜欢向好奇心极强的朋友炫耀滋子的丈夫。周末了你去吧,但不要喝多了。滋子边叮嘱边把他送出了门。
剩下她一个人了,滋子冲了一杯新买的咖啡,一股香味扑鼻而来。电话响了,这是今天早上的第一个电话。
当响到第三声时,滋子拿起了电话,是学生时代的同学。他是为了编写同学会的名录而向滋子询问电话号码的。他很兴奋,说话的声音很大。他说,前天晚上看了滋子在电视台做的节目。
那是一个从夜里十点开始的新闻节目,女主持人的年龄和滋子差不多大。滋子参加的是这个节目里的一个特集,时间约为十五分钟。形式是她在大川公园里边走边谈自己对连环绑架杀人案的看法。没有记者采访,只有一名摄像师跟在后面,也就是一个人演出。当她拿到计划书的时候,曾打算拒绝的。因为像这样让她一个人说对她这个外行来讲可能不行。但在《日本文献》杂志社社长的劝说下,她还是去做了节目。
做完节目后,她觉得效果比想象得要好,听说后来别人也都夸奖了她。这决不是奉承话,昨天她已经接受了他们的要求,以后《日本文献》每次刊登新的连载时,都要做相同形式的节目。
但是,电视台认为节目和连载同时进行没有什么特色,应该有自己的思路。昨天,负责这个节目的导演打来电话,计划让滋子去采访被害人的家属,倾听他们的心声。首先要去采访的是古川鞠子的爷爷——有马义男。
在开始写这篇报告文学时,滋子就打算去采访被害人的家属,但无论怎么努力,都未能如愿。家人当然想面对媒体说点什么,但让他们在电视镜头前做这样的事情,滋子认为还是不太妥当。她的心里还记着和坂木达夫的约定,就像多久以前的事情了。
她接完朋友的电话后,一边喝着咖啡,一边坐在电脑前重读昨天之前写好的文章。滋子的报告文学比杂志的连载要快一些,现在手上拿着的是连载的第四部分。第一部分主要写滋子采访赤井山中“绿色公路”的现场、促使她要写连环绑架杀人害报告文学的经过和滋子对这一连环绑架杀人案的看法。第二部分和第三部分主要是按时间顺序介绍了从案件发生到栗桥浩美和高井和明死于车祸的经过。而报告文学真正挖掘主题是从第四部分开始的。
从第四部分开始,滋子必须把调查得到的情况和自己的思考糅合在一起,表现栗桥浩美和高井和明的内心世界。连载这种形式,搜集素材和写作必须同时进行,非常辛苦。杂志社社长手屿说,滋子自己通过暗中摸索找到事件关键,把这个过程写出来就很有意义。把所有的内容罗列在一起,把不理解的内容统统去掉,文章就像判决书里的事实认定部分,这样的报告文学是没有用的。
第一部分连载写得非常辛苦,因为她始终找不到关于栗桥浩美和高井和明这两个年轻人的明显的特征。但是,手屿社长说,这样就可以了。他说了好几次,滋子的报告文学这样就可以了。他还热情地说:
“对待这种大的案件,如果从第一页就写‘我已经全都搞明白了,我全知道了’,读者也许会看一遍,但看完后马上就会扔进垃圾箱里。‘不喜欢这个人的自以为是,他是利用这件事为自己呼吁’,就是这种结果。”
“但是报纸不就是向读者提供信息的吗?”滋子反驳说。手屿社长笑了笑。
“信息?那我问你,什么是信息?是你过去写的美食介绍和减肥方法吗?还是幽雅的约会地点?还是当做外景的旅馆?还是让他们读完书后喝英国进口的药茶?这些都是非常好的信息,有人喜欢并接受,这种信息处理起来比较简单,所以女性杂志的作家都比较轻松。不需要进行调查,只要把听来的东西往上一登就可以了。即使读者认为这些信息不准确,因为刊登在杂志上,他们还是会把它当做信息的。像这样的内容,即使你什么也不说,对方也打算把它当作信息,所以,就可以随便写了。”
滋子什么也不说,但觉得脸发热,太阳穴在咚咚地跳,心中的火直往上冒,但她没有说话。
“他在侮辱我,”她在发抖,但后来又想,“他刚才说的话,不是说我一个人的,他是在侮辱女性杂志的所有作家。”
社长不慌不忙地说:“我说的只不过都是实话。”
“我从来不会不经过调查就随随便便地为推销商品而向读者介绍商店的,我都是用自己的眼睛调查清楚……”
“调查清楚?怎么调查清楚?尝尝那家店里的饭菜?穿穿那种品牌的衣服?”
“条件允许的话可以这么做。”
“都像这么简单,你们就很轻松了。那减肥怎么办?也还要试试看?试了十天半月后,自己确实瘦了两公斤,是说这种方法不行没有效果,还是肯定这种减肥方法呢?如何区分真正的恋爱和假恋爱?你也去试试,深入进去获取信息?等你搞清楚后,你可能会和那个男人结婚了。”
“这是……”滋子咬着嘴唇。
《沙布琳娜》这部电影不也没做那样的计划吗,滋子想辩解几句,但她忍住了没有说出来。确实有几次是按这种计划写下去的,但那是因为工作才写的,就这样要求的。读者需要这样的东西,他们相信这样的东西。
在这种情况下,读者真的需要这样的东西吗。滋子自己问自己,但这不是她的任务了。如果真的这样就行了的话,那就不会再有工作了。
就这样说,但她知道这样说的话一定会被嘲笑的,所以她只是使劲地咬了咬嘴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