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不会是轻松的劳动。
栗桥浩美在心里给从小到大这么长时间里的事情排了排位置,结果出来了。豌豆是第一位的。无论何时,第一位的总是豌豆。栗桥浩美把车窗摇了下来。和明的轿车引擎发出嘈杂的声音。
豌豆那张严肃的脸露了出来,在车窗慢慢摇下来的时候,他的心情似乎平静了一些,他没有马上说话。他斜着眼看着浩美。
“什么事情?我,忘了问什么事情吗?”栗桥浩美问。
豌豆收回了他的眼光,眨眨眼,换了另一副表情。我确实生气了,但我可以原谅你。
豌豆说:“不要被和明所迷惑。那家伙说的话没有任何意义,像他那种无能的人是不会理解我们的想法和目标的。”
“嗯。”栗桥浩美的回答仍很简单。可能是毛线帽子的缘故,他觉得太阳穴和额头很痒,于是他用手指挠了挠。
豌豆的手放在车身上,在引擎盖反射的下午的阳光里,他眯缝着眼。
“真正的友情,不是学校的同学,说明白点,是等级。只有相同等级的人们之间才会有友情。是不是这样的?要理解优秀的人,就要有优秀的灵魂。无论和明多少次地说他和你之间有友情,那也不过是他一个人的想法。和明是没有能力理解浩美的。”
百万分之一秒——甚至比这还要短的时间里,栗桥浩美的脑子里有一个反对的声音。怎么来判断和明有没有能力?把和明叫到山庄来,但并没有如我们所愿控制他,还把我们自己搞得非常苦恼。这样的和明,真的是“无能”吗?
但是,他没有把这句话说出来。如果怀疑和明“无能”的话,那么,他们对自己的能力也会产生怀疑。要是和明真的“无能”的话,他真诚的劝说里居然有值得听的东西;听了话,让豌豆和浩美重要的世界里出现了一个缺口。
——你们两个人都是孩子。
我们两人是长大的孩子,不仅仅是长大的孩子,而且是伟大的孩子。
豌豆还在说着什么,浩美好不容易才听明白。
——“明美很重要,是吧?”
明美?岸田明美?
“遗书我已经准备好了,放在以前用过的课本里,我写了很多,他喜欢岸田明美。从整体看,这是一篇水平很高的文章,只是要让人感觉到这是和明写的,所以只有降低一个档次,实在是遗憾!”
说到这儿,豌豆好像很是满足,他把手从车上拿开。栗桥浩美也没有想制止他,所以还是把车窗开着。
“那,晚上见!”浩美平静地说,他把脚踩向油门。
他从后视镜里看到豌豆的身影越来越小。与此同时,在后座上昏睡的和明,则发出了越来越大的鼾声。
4
车子开往国道时,和明像是要睡醒似地发出细微的声音。大约三十分钟后,他睁开了眼睛。栗桥浩美则严格按地图指示的图线开着车,这时候,车子已开出有一半的路程了。
恢复意识的和明,就像是电影里面刚从棺材里爬出来的吸血鬼一样,突然挺起了上半身,毯子和座垫从他肥胖的身上掉了下去。当栗桥浩美从车视镜里看到这个情景时,惊讶得说不出话来。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从豌豆说和明必死无疑、和明的话勾起他对儿时的回忆时起,栗桥浩美就分不清自己到底是骑手还是马。无论是骑手还是马,都应该比对手站得高。如果是骑手,就是骑着马的骑手;如果是马,就是让骑手骑的马。但他既不是骑着马到处跑的骑手,也不是被骑手骑着到处跑的马。无论是哪种情况,凭今天的心情,他都觉得自己一个人什么也干不了。
——一个人什么也干不了!
要是在很久以前,有人说这句话,一定会遭到他的指责。这是谁——谁会有对女孩子的记忆?——为什么还要说是一个人什么也干不了的懦夫!
“浩美!”和明叫道,“我的头很疼。”
他用一只大手摸着脖子,那是豌豆打针的地方。
“这是要去哪儿?”和明问。他一点儿也不害怕,一点儿也不迷惑。可能是药力还没过去吧,他还算平静。
“你不要害怕。”栗桥浩美望着前面说,“你不要担心自己将来会成什么样子。”
和明摇了摇大脑袋,眼睛睁开又闭上。他边晃着脑袋边说:“浩美的事情,并不可怕。”
“对不起,我不是你想象中的那种好人。”
他还想加上一句——我已经不是孩子了,但忍了忍,没有说出来。
“你现在还无法理解,我杀了很多女孩。对我而言,杀人只是一件小事。像你这样正经的人,应该觉得我很可怕,像死一样,应该想到逃跑。”
“晕乎乎的。”和明小声说,他把两只手伸到了眼前,“呀,手指在抖。”
“那是因为药的缘故,给你打的是狗用的麻醉药。”
他又把身体挪了挪,坐起来小声说:“豌豆要做一件很严重的事情。”
栗桥浩美没有说话。这时,有两个年轻男女开着一辆敞篷车从后面飞驰而过,女孩子的头发在空中飞舞,隐约地,还能听到音乐声,摇摆舞的音乐。
“现在你打算去哪儿?”
栗桥浩美更正了和明的问话:“不是我要去哪儿,而是要带你去哪儿。”
和明一点也不害怕,点了点头:“是的。好吧,你要把我带到哪儿去?”
“岸田明美死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