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但他心里渐渐地涌起了一种不安。积在心底的淤泥在感情波浪的翻弄下飞舞起来,理应清澈见底的心灵的水开始变得像浑浊的泥水一样。然后,从那泥水里,冒出了那个女孩子,身上一边滴着淤泥,一边说:
“我在这儿。我在你的身体里面。”
对了,在那个梦的最后,那个女孩子终于进入了我身体里面。刚才危急的时候打败她了,但现在她已经进入我身体里面了。
“我在你的身体里面。我要你还我的身体!”
“我总会把这个身体劫持了。因为这个身体本来就应该是我的。”
栗桥浩美举起双手,自己掐住自己的喉咙,慢慢用力,掐自己的脖子。
呼吸难受起来,他觉得鼻子像要爆炸了一样。眼角渗出了眼泪。
他一下子没有了力气,双手垂在身体两侧。眼泪吧嗒吧嗒掉下来,落在铺着冰冷的树脂薄板的化妆室地面上,落在他左右脚之间。
在这个家呆下去,我会头脑不正常的,栗桥浩美心想。
这个家彻底地不正常。妈妈不正常。老爷子也不正常。夭折的姐姐也不正常。
我是被这个家抓住的囚犯,不逃出去会变得越来越不正常的。
栗桥浩美一味地这样想着,真正“不正常”的在他自己身体里面,还是在外面,他甚至连这个也无法理解了。
“头脑不正常了。”
洗完脸,仔细整理好头发,栗桥浩美做好了出门的准备。要买一个大花盆送过去,所以必须开车去。
十七岁时那场噩梦以后,有一段时间他害怕照镜子,甚至不敢走近化妆室,也不梳头,也不刷牙,打扮得就像一个流浪儿。他一边嘲笑自己这种恐惧感太傻,一边又胡乱地忠实于这种恐惧感,就在这两种相反的力量相互角逐中,栗桥浩美度过了少年时期。
他没有把纠缠在自己身上的这个噩梦告诉大人。因为他根本不相信老师、他的亲戚。
他能吐露秘密的只有一个人,那就是豌豆。那场噩梦以后,他终于跟从亲戚家回来了的豌豆取得了联系,见着了他,向他倾诉了自己的心里话,请他帮自己出出主意。“要不受头脑不正常的父母的影响,我究竟怎样做才好呢?”
豌豆一副平静的表情,呆呆地凝视着栗桥浩美的脚下,然后嘟囔说:“那就只有早点成为大人吧?”
“大人?”
“而且要抓住真正的人生。千万别继承家业!靠自己开拓自己的人生。”
“这我明白。那绝对不能继承家业。我要远走高飞。”
“上了大学以后才行。现在还不行。因为即使不上高中逃出家门,结果也干不成什么大事。你找不到工作,也没有工作的目标。”
“……那,怎么办呢?”
“学习,进好的大学。然后寄宿就行了。然后进一流企业。那样的话,就可以不管父母,自己谋生,只为自己而生活了,不是吗?”
“一流企业?”栗桥浩美用力点了点头,说道,“就像你的老爸那样,是吧?”
栗桥浩美说的是心里话。虽然他并没有见过,只是谈话里听说过豌豆的父亲,但他对他的父亲充满了尊敬和向往。因为正是由于有这个人社会地位和经济实力的支持,豌豆才会有现在享受的生活。
但是豌豆没有笑,没有高兴,也并不是害羞。那双眼睛变得更加暗淡,声音也低了下来,眼睛盯着地下。
“我的话你不要忘了。浩美的人生是属于浩美的,千万别放弃。把父母姑且当作生财的门路好了。能掠取多少就掠取多少,没用了扔掉就行了。”
“反正父母做事也是随心所欲。”最后吐出这样一句话来。
栗桥浩美把豌豆的劝告当作金科玉律,高中生活以后,高考也取得了成功,进入了社会上称为一流的大学。一切都如愿以偿。然后就只是享受大学生活,争取进入一流企业。
——然而,栗桥浩美此时却在这样的地方。
如今已经二十六岁了,仍无职业,住在栗桥药店的父母家里,依然照着十七岁时曾经充满恐惧和厌恶的镜子,整理头发。
本来不至于这样的。
是什么阴差阳错了呢?在哪里拐错了?
“豌豆!”栗桥浩美大声喊道。
可镜子里也不会有回答。栗桥浩美走出了化妆室。
正当他要从停车场把车开出来的时候,手机响了。栗桥浩美急忙拿起电话。
“浩美?现在忙吗?”
是岸田明美的声音。口齿不清的尖声。虽然是开始交往还不到一个月的女朋友,却非常主动地经常来接近他。就像寿美子挖苦的那样,来栗桥药店找栗桥浩美,说他不在,也在附近徘徊着等他回来,或者在附近的咖啡馆等着他。电话也一天打来好几次。明美是个美人,出手也阔绰,所以虽然觉得不好,但忙的时候确实忙。
“买的东西太多,不知道怎么办了。哎,过来接我一下吗?我在新宿的伊势丹。”
岸田明美是什么样的女人,详细的情况栗桥浩美还不了解。据她说,年龄二十岁,在上东京的女子大学,但学校的名称没有告诉浩美。
“我太矮了,连自己也觉得不好意思,”本人说,“我想找工作肯定麻烦。”
据说老家在埼玉县川越市内。岸田明美好像与家里人关系也处